吳晨光

包括國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及人事部在內的主管部門,并不掌握中國到底有多少人因跳槽而被扣檔案。但一個事實是,此類現象司空見慣,尤其在國有企業。因為大部分國企都具有職工檔案的保管權,不必把它們寄存于勞動或人事機構。跳槽者拿回檔案的方式也很簡單———向單位交納幾千元到數萬元不等的“補償金”。
據本報調查,對于這個限制人才跳槽的手段,約40%的“跳槽者”選擇了交錢息事———盡管按原勞動部的法規,這種做法并不合理。有10%的人同王熙毅一樣,表示會尋求法律途徑解決。剩下的人選擇了放棄:“都市場經濟了,還要那個東西干什么?”
“它確實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而且一度帶有政治色彩。”北京職介中心信息部部長叢培德這樣解讀檔案的歷史。今年53歲的叢培德,從事檔案管理工作已有10年。據他介紹,早在延安時代,黨為了考核干部,嘗試設立了人事檔案制度。而檔案的全面推廣,是在1949年建國之后。那時的檔案不僅是一個人的履歷記錄,而且是其政治生涯的體現———在檔案包含的10項內容中,“政審”是最主要的一項。
直至20世紀80年代勞動力市場逐步形成,人才流動頻繁之后,檔案的功能才逐步演變為“職業誠信記錄”,或者說是對一個人在某段工作期間的評價。當勞動者從一個單位轉向另一個單位時,他的檔案會隨之轉移,作為新單位了解新人的途徑。檔案開始為就業服務。
“然而,計劃經濟時代留給檔案的功能并未完全消失。”叢培德說,“今天,如果你沒有檔案,至少會在3個方面受到影響:首先是出國前辦理護照,因為需要檔案所在地出具政審材料;報考研究生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沒有檔案所在地開具的未婚證明,就不能結婚和生育。而1992年以前參加工作的人,退休也需要檔案,因為領取養老保險金的數額要根據檔案上記載的工齡計算。”
北京祥琦勞動信息咨詢公司總經理左祥琦告訴記者,由于檔案在今天仍具備這些重要功能,所以企業就此向勞動者收錢十之八九可以達到目的。不出國、不考研可以,但你總不能不結婚吧?
檔案這些超出“職業記錄”之外的功能,已經受到越來越多人的質疑,《中國勞動保障報》法律事務中心主任韓智力認為,婚育、再教育系個人私事,沒有必要經過單位或者檔案所在地的批準。
而檔案的不透明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否定。左祥琦曾作為央視《今日說法》節目的嘉賓,參與過一個有關檔案的案例的討論:家住北京市豐臺區的周先生,5次求職接連受挫,因為原單位在他的檔案中放了一張莫須有的鑒定:“此人曾利用職權騙取養老保險金。”當周得知此事后,便以“侵犯名譽權”為由將原單位告上了法庭。
“如果不是周先生的一位朋友點破此事,他可能一輩子被蒙在鼓里。”左祥琦說,“其實,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都面臨著這個問題。檔案會跟隨你一輩子,甚至在你死后5年之內都不能銷毀,但誰也無權打開自己的檔案看看里面的鑒定到底公正不公正。”
叢培德倡導檔案改革。他說,全世界只有中國存在紙質檔案。而在一些發達國家,對一個人履歷的記錄已經完全電子化;在人員流動時,新單位參照的不是檔案,而是求職者親自帶來的、由原單位作出的書面評價。
“隨著時代的發展,檔案的功能將逐步退化。比如,目前在全國不少地方辦理因私護照已經不需要檔案。我估計,紙質檔案在10年后將消失。”叢培德認為,“但目前由于檔案的多頭管理,會讓這個改革進程艱難。”
本報記者在采訪中也體會到了檔案多頭管理帶來的不便。當與勞動部門聯系時,對方答復:檔案的有關政策應向人事部門咨詢;人事部門則稱:有部分問題他們也說不清楚,應由組織部門回答;而組織部門又說:他們只負責干部的檔案,關于企業職工檔案的問題,還是應該找勞動部門。
專業人士認為:國家應盡快協調檔案的管理,不要“誰都管,誰也都不管”。而一些法律問題也需要盡快明確,比如說檔案的所有權———說它是個人的,但不允許個人私自使用;說它是單位的,但單位也無權永久保留。
(梁爾實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