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羅先

廖國瓊

與我國有著鮮血凝成的友誼的朝鮮，在一般人眼里是那樣神秘。去年9月下旬，記者有幸跨過圖們江，進入與我國僅有一江之隔的羅先“經濟自由貿易區”考察，所見所聞，讓人真實地感受到了一個在艱難的國際環境中接受洗禮的朝鮮。

貧瘠的土地濃烈的政治色彩

我們是從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琿春市進入朝鮮的，在這一帶，兩國的邊界就是圖們江的中心線，江兩岸大多是山地。秋季的圖們江水很淺很淺，卷著褲腳就能通過。同行的《東北亞開發報》同仁指著邊境高速公路下面寬闊的江面告訴我們，這些年來，看著這邊的生活好，偷渡的朝鮮邊民越來越多，每年都要大批大批地遣送出境。

羅先經濟自由貿易區是由羅津市和先鋒市組成的，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先鋒市的琵琶島。從地圖上看，這一帶是朝鮮半島的最北端，瀕臨日本海。

從琿春市的圈河口岸出關后，我們驅車跨過長長的圖們江大橋，到達了江另一邊的朝鮮羅先口岸。

與圈河口岸雄偉的海關聯檢大樓相比，羅先口岸的樓房又小又擠，至少要落后二三十年。在那里，進出口岸的幾乎都是中國的貨車和游客。我們等得不耐煩，導游小姐才打通關節提前辦完各種手續，物品經過設備安檢，人通過安全員檢查。按朝鮮官方規定，記者是不準入境的，而我們一行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記者，并且身上都帶有《記者證》，不知是檢查人員不懂中文還是有意通融，我們基本沒遇上什么麻煩就順利過關。

出關后我們乘上了朝鮮來接團的大客車，陪同人員是兩個細高個的朝鮮小伙子，聽說其中的一個是朝鮮國家安全部門的警察。

一路上行車可辛苦了，公路都是土路，車卷起的灰塵十分嗆人。朝鮮導游用不太流利的中國話向我們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民間笑談，不涉及政治，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心思聽，我們這些“特殊”的游客要用自己的眼光來觀察朝鮮，看看能否解讀我們的這位鄰邦陷入困境的某些根源。

大客車向羅津駛去，車窗外映入眼簾的都是些貧瘠的山地，地里快要收獲的包谷還不到一米高，這樣的莊稼看上去產量不可能高，地里也不見勞作人的蹤影，公路邊幾乎就沒遇到過村莊。

車子繼續向縱深駛去，一個現代化的工廠進入我們的視線，大家正在為之驚嘆時，知情的人才告訴我們，這是延吉煙草公司投資建設的卷煙廠。過了不知多少里程，又是一排排廠房出現在公路邊，這時朝鮮導游才向我們介紹，這就是羅津煉油廠，全朝鮮最大的煉油廠。由于朝鮮缺乏石油資源，原油都需要從國外購進，在羅津港就停靠著多艘大油輪。緊挨著煉油廠還有一座發電廠，從發電廠引出的輸電線路一直向內地延伸，不一會兒我們就到達了羅津。

羅津市很小，房子稀稀疏疏的，街上行色匆匆的婦女大多穿著藍色和淺棕色的夾克，頭上頂著或手里提著一個布包袱，路上也很少有車子駛過，城市里流動的色彩就像中國六七十年代那樣單調。倒是那些路上放學回家的兒童，從頭到腳統一的白藍校服，脖子上飄動著鮮艷的紅領巾，成了大街上最為明亮的風景。

參觀完羅津港后，我們被帶進了一家小飯館午餐。這是一個國營旅游定點餐廳，地點不大但有飯廳、有歌舞廳，菜飯定量。讓人大為感嘆的是朝鮮姑娘的美麗、勤勞與善良。我們還未用完餐，那些剛才還在上菜、端飯的服務員們就已打扮完畢，等候著為我們表演歌舞，直到恭送我們走出餐館，在整個旅途中我們吃飯的餐館都是這樣。

在羅津市，我們的旅游有一項內容是購物。導游把我們帶入一個小商店，這個商店讓人聯想起國內多年以前的農村購銷店，齊腰高的柜臺后面，所有的商品一覽無余。實在想不出可買什么，在懂行人的建議下，只好買了幾盒澳大利亞進口的綿羊油，幾位男士則買了中國產的朝鮮煙，據說味道還不錯。后來又來到當地的農貿市場，還未進門，導游就一再交待：市場里一是不能拍照，二是小偷很多，要注意安全。原來曾有一位南韓游客把在這里拍的照片拿去發表，在國外造成不好的影響，從此后就禁止在這里拍照。我們懷著好奇的心情進去里面轉了一圈，除了海鮮外其他農副產品品種和數量都很少，工業品大部分是中國鄉鎮企業的產品，人民幣在這里通用，小偷也真的不少，才一小會兒，我們的同行已有好幾人被小偷光顧。這還不算，一群十幾歲大的孩子一直跟在我們屁股后面要錢要物，警察來趕也趕不走，直到我們的車子離開。

在羅津與先鋒兩地，基本上沒有能引人注意的高樓大廈，房子也不像一般的城市那樣密集，只有那一座座的大牌坊和高聳的“主體思想塔”讓人深深地印在腦海中。牌坊和塔都是用鋼筋水泥建造的，我們請朝鮮導游為我們作了翻譯，其中一座牌坊上寫著：“金正日，21世紀的太陽”，另一座寫著：“朝鮮人民的優秀兒女金貞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金貞淑是金正日的母親，也是一位英勇的革命戰士，在先鋒市郊區海邊的一個村子，就有金家的故居。而那些高大的“主體思想塔”，全是為紀念金日成而修建的。在一些大街邊，永久性的宣傳欄也十分醒目，欄里的宣傳畫大多是些手握鋼槍的工、農、兵形象。一隊隊訓練歸來的人民軍和民兵邁著整齊的步伐不時走過大街，其中還有不少女兵。朝鮮導游是這樣為我們解釋的：“朝鮮是一個以軍事為主的國家，年青人長大后大多選擇當兵，其次才是上大學”。國家處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國際環境中，我們對他們的選擇表示深深的理解。

美麗的景色逐漸開放的社會

隨著冷戰時代的結束，國際關系格局發生了新變化，朝鮮處在一種十分不利的國際環境中。為了改變自己的生存狀態，朝鮮對內、外政策作出了一些調整，其中革新、變革是其國內政策的一個重要改變，羅先“經濟自由貿易區”的建立就是這一政策的產物。

羅先市地處圖們江下游，與中國、俄羅斯隔江相望，是一個“雞鳴啼三國，花開香三疆”的邊疆海濱地帶，區內現有羅津港和先鋒港，港區的鐵路、公路與腹地相連，寬軌鐵路與俄羅斯的哈桑區相連，窄軌鐵路與我國的圖們市相連，公路距琿春的沙陀子口岸92公里，距圈河口岸僅48公里。

也許是如此優越的地理環境和區位，1992年12月，朝共中央將這里作為中央直接管轄的全國惟一的“經濟自由貿易區”對外開放。該區模仿我國沙頭角的管理模式，實行全封閉管理，與國內非開放區隔開，第三國人不需簽證就可進入。

為了吸引國外投資，該區實行了各種優惠政策，在區內可發展任何行業，包括賭場和其他娛樂行業。在琵琶島附近的海邊，就有一座富麗堂皇的賭城——“英皇”娛樂城，不遠處，還有兩個中國傳統式樣的建筑群即將完工，但是朝鮮人是不準進入娛樂城的。

我們當晚的落腳點是先鋒市琵琶島的海濱別墅。車出市區，沿著通往海濱的專用道路駛去，翻過山丘的密林，遠遠地就可看到一個翡翠般的島嶼從陸地伸進蔚藍色的海面上，其狀酷似一把巨大的琵琶。夕陽把一層金紗輕輕地覆蓋在上面，周圍的海面波光鱗鱗。遠處，幾條小漁船正在收網，好一幅活靈活現的漁舟唱晚圖。

琵琶島海濱別墅區是一群天藍色的小屋子，四周開滿了粉紅色的鮮花，再遠處是齊人深的蒿草，據說這里原來是金日成在朝鮮各地的若干別墅區之一。與我到過的不少海濱相比，這里沒有燈紅酒綠的浮華、沒有歌舞升平的喧囂，有的只是寧靜，一種歸于大自然的寧靜與安詳。

與別墅群相連的是一個幾戶人家的小村子，房前屋后長滿了豆藤、瓜花，小狗圍著地里勞作的主人轉來轉去，見有陌生人走近，狂吠幾聲也就再也不叫了。再往前幾百米是一個邊防哨所，上琵琶島要經過這個哨所才能進入。

吃過晚飯，因為缺電，別墅里的電燈只亮了一小會兒就熄滅了，電視也自然看不成，即便有電的時候能看的電視節目就只有朝鮮臺，不會朝文根本看不懂。乘著夜色，有的同行想到外面走走，結果剛走出不遠就被藏在暗處的哨兵以不安全為由擋了回來。因為缺水，房間里的浴缸、專備的水缸里都盛滿了水，所有的硬件與軟件設施與美麗的別墅外表有著很大的反差。從這里我們也能粗略地感受到能源的缺乏給朝鮮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的巨大的影響。

第二天一大清早，乘著大客車，我們終于踏上了美麗的琵琶島。坐在島邊的礁石上極目遠望，模糊的輪船影子在海天相連處起伏。近處，海水清沏透明得可數清水底的小石頭，我敢說這是我見過的無數海灘中最清潔的一處，因為它暫時還沒有條件承受工業污染和人滿為患所帶來的禍水。換乘快艇，我們進入大海深處去“拜望”海狗，這些動物似乎不受參觀者的干擾，有的弓著脊背在海水里撲騰來撲騰去，有的悄悄地伸出頭來東張西望一會兒又沉下水去，一群群的海鷗伴著它們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置身于這樣寬闊、寧靜的世界，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紛爭，都在一望無際的海水中暫且化去。只可惜，寧靜的后面，這片海域和它岸上的土地正經歷著一場巨大的危機與紛爭，事態發展的最終結果還不得而知，我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讓這一切都和平地結束吧，這個世界需要的不是戰爭，而是安寧。

為了讓我們多看看依山傍海的美麗風光，導游將午餐安排在另外一處海濱。這里的別墅更加像童話中的小屋，一群韓國人正在盡情地享受海濱的樂趣，有的在游泳、有的在太陽傘下打牌吃海鮮燒烤。閑聊中我們慢慢地打聽起了朝鮮人的工資收入，那個從平壤大學中文系畢業的細高個導游告訴我們，干他們這行的算高收入，而且在“特區”也就是月3000來朝元(折合人民幣黑市價不到200元)。從其他渠道我們還得知，也就是從我們這次考察的不久前(2002年7月)開始，朝鮮實行了更大程度的革新與變革，包括提高糧食收購價格，大幅度地增加工資；實行朝幣與外幣的直接兌換(1美元兌150朝元)；在貫徹計劃經濟和確保中央集權統一的同時，發揚基層單位的創造性；打破平均主義，實行按勞分配，總的改革方向是支持社會主義原則和爭取更大的實際利益。其對外開放的步子也邁得更大，在與韓國和我國緊鄰的地區，如新義州、開城等，正在建立比羅先經濟自由貿易區還要開放的經濟特區。

結束羅津之行，我們這些作為時代了望者的新聞記者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社會主義作為一種先進的社會制度，只有發展生產力，提高全民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才是最根本的出路，否則就將亡黨亡國。雖然朝鮮目前的形勢由于核反應堆的問題而充滿著許多變數，但是發展經濟，增強國力，改善國民的生活無疑是最佳的選擇。我們衷心地希望我們這位唇齒相依的鄰邦能夠采取靈活務實的外交政策，逢兇化吉，早一天和平結束這場危機，在革新、變革的道路上與所有的社會主義國家一起大膽往前，讓全體人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