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戰，還需尚于兵棋推演

王　霄　郭彩虹

從字面上理解，"兵棋推演"(ＷａｒＣａｍｅｓ)包含"游戲"的意思，但隨著近代戰爭發展而來的"兵棋推演"，絕不是小孩子的游戲。除了擁有一整套嚴格的規則外，它還在戰爭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許多國家曾經使用過不同的稱謂，如圖上作業、地圖機動、野戰機動、演習、戰爭博弈以及最近比較時髦的叫法---"模型與演示"等等。

兵棋推演與一戰

１９０５年，德軍總參謀部舉行了一次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兵棋推演。馮·施利芬公爵決定在他退休前正式推演德軍大舉穿越比利時、荷蘭兩個中立國攻擊法國的進攻方案---施利芬計劃。幾乎所有參演軍官都加入了德皇威廉為首的進攻部隊，指揮防御的是兩個職位低微的上尉。推演結果毫無懸念，法國甚至在英國遠征軍趕到之前就徹底崩潰了。

同年，英國政府在威爾金森(此時，他已是英國最富影響的軍事歷史學家和軍事評論家)的竭力游說下也舉行了類似推演。有趣的是，英國人也預想到了德軍將從比利時迂回攻擊法國，而且"德軍"也的確在英國遠征軍介入之前擊敗了法國，所有參加此次推演的人都對結果大感震驚。于是英國政府開始修改部隊動員體制，英軍也開始與法軍參謀部建立了非正式的合作渠道。英國人的擔心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法國對德國的擔心。法軍知道德軍在部隊動員速度上占有明顯優勢。因此法國人又說服沙皇俄國在必要時攻擊東普魯士，以吸引部分德軍兵力。

１９１４年４月，俄軍在圣彼得堡舉行大型兵棋推演。俄軍兩個最精銳的軍團預想在宣戰后向東普魯士推進。俄軍最初的進展非常順利。不久，兩個俄軍兵團因湖泊地形被分隔。參演"德軍"在北部僅留下少量掩護部隊，然后集中優勢兵力包圍并消滅了南部俄軍。這個本該改變歷史的推演結果顯然沒有給俄軍將領留下印象。４個月后，一戰爆發，演習中指揮俄軍的兩位將軍竟然重演了整個推演過程。這一次，真正的德軍在坦南堡附近一舉包圍并吃掉了沙皇最精銳的南方集團軍。

１９０６年，小毛奇接替施利芬出任德軍總參謀長。許多人認為施利芬的天才計劃就是毀于此人之手，而小毛奇許多決策也的確值得商榷，但他在戰前的兵棋推演中卻有著過人表現。小毛奇首先要對付的是德皇本人。這位德軍參謀長挑明了皇帝每一次推演都能取勝的秘密。緊接著，小毛奇親自審定了德軍的兵棋推演模型。正是在他的指導下，德軍將機槍火力和后勤補給列入規則表。通過更為全面的推演，小毛奇發現，德軍主攻迂回扇面最外端的兩個軍在戰役結束前就會因為補給告罄而停止行動。小毛奇立即著手解決這個問題。此后，德軍組織了兩支彈藥補給營，這也是世界上首批摩托化部隊。

盡管小毛奇對戰爭進行了詳盡的推演，但德軍仍然沒能取得預期的勝利。德軍的入侵激起了比利時民眾的反抗，四處襲擊德軍補給線，而這些"部隊"在德軍的兵棋推演中從未出現過！更為嚴重的是，破壞比利時的中立引起了國際公憤，英國立即對德宣戰，英國遠征軍及時趕到了戰場，阻滯了德軍的進攻。不僅如此，英國人最終還把美國人也拉了進來。對于這一連串外交反應所產生的影響，德軍始料未及。

１９１８年，俄國爆發革命后退出戰爭。德軍因此得以將大批東線部隊調往西線戰場。德軍認為，趁著美軍尚未全面投入戰爭，或許傾盡全力還有一線獲勝之機。然而，德國總參謀部進行的一系列推演表明，德軍新的進攻似乎只能產生新的僵局。盡管如此，德軍仍然在西線發動了最后的"和平進攻"。對此，著名的德國軍事歷史學家漢斯·德爾布呂克指出，如果讓外交部的代表出席兵棋推演，那么，眼前的出路就是利用軍事上暫時出現的優勢爭取體面的和平，但如果照德軍參謀部的設想，孤注一擲地在戰場上死打硬拼，恐怕連最后的機會也要喪失。這一點，德爾布呂克說對了。

戰云緊急

２０世紀３０年代的國際形勢風云激蕩，世界再次滑向戰爭的邊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狂熱鼓吹戰爭的希特勒上臺執政后，立即取消了戰略級兵棋推演。在這位納粹狂人看來，戰略只能由他本人裁定。至于軍方的推演，希特勒也自有主張。１９３８年，德軍總參謀長貝克將軍主持進攻捷克斯洛伐克的圖上推演。德軍雖然最終"獲勝"，但付出了沉重代價。希特勒對此結果不以為然。他認為，捷克人根本不會抵抗！１９４０年，希特勒注意到了一個中校的推演想定，這個中校認為自己的進攻方案能更快地擊敗法軍。正是從此時開始，這個名叫曼斯坦因的中校變得飛黃騰達。對于德國而言，對蘇戰爭最具決定性，為此德軍組織了３次代號"奧托行動"的大型指揮所推演。最后一次推演假設的時間是１１月初。此后，德軍沒有再進行對蘇作戰大型推演，主要原因是，這些推演預見德軍可突入蘇境縱深，消滅２４０個蘇聯步兵師，剩余的６０個師也不足為慮。巧合的是，１９４１年１１月，蘇德戰爭爆發后僅５個月，德軍消滅了２４８個蘇軍師，然而，德軍沒有料到，斯大林又動員出來２２０個步兵師！更要命的是，德軍的推演還忽視了俄羅斯的老朋友---"冬將軍"！

面對日益惡化的歐洲局勢，蘇聯紅軍１９４０年整個夏天也在忙著搞推演。斯大林對這些演習的結果非常不滿，因為"進攻方"迅速突入蘇聯縱深，竟然對莫斯科造成巨大壓力。斯大林指示紅軍總參謀部，如果真地爆發戰爭，紅軍必須立即展開反攻，避免侵略軍突破。這一戰略失誤無疑加重了戰爭初期蘇軍的困境。然而，紅軍的這次推演也帶來了意外收獲。演習結束后第二天，斯大林就將指揮進攻方的優秀指揮員破格提升為紅軍總參謀長，此人正是朱可夫將軍。

大洋彼岸的美國陸軍此時突然也開始重視兵棋推演了。其直接原因是新任陸軍參謀長喬治·馬歇爾將軍自青年時代起就熱衷于這種戰爭訓練。在眾多演習中，"路易斯安納機動"算是最出名的一次。馬歇爾將軍在這次演習中注意到了許多優秀的指揮官。但也正是在這次推演中，美軍高估了坦克殲擊車的作用，此外，陸軍對航空兵的輕視也未得到糾正，帶著這些問題出現在北非的美軍遭到了隆美爾的迎頭痛擊。

亞洲，日本人也在暗中積極籌劃新的戰爭。１９４１年８月，日本"總體戰研究學院"舉行了一次大型全球政治軍事綜合推演。日本人恢復了德國人早年曾使用的戰略級推演，通過綜合考察各國政治目標、國際敵友力量對比及可能的軍事行動，日方預見軸心國將取勝，因此日本投入戰爭將是有利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推演中并不包括對珍珠港發動突襲。

而此時，日本海軍卻正在精心推演進攻珍珠港的行動。山本五十六最初的計劃是讓艦隊從母港出發，直奔夏威夷。推演過程中，扮演美軍的日本軍官利用有限的航空偵察力量成功發現了日軍艦隊。雖然日軍最終以擊沉艦只數較多取勝，但這種代價高昂的勝利不是日本所能負擔得起的。山本于是命令重新修訂作戰計劃，接下來發生的就是眾所周知的珍珠港事件。

從中途島到阿登

１９４２年，山本五十六急切希望將美太平洋艦隊的殘余部隊全都送入海底。在聯合艦隊設計的中途島"圍島打援"推演過程中，"美軍"擊沉了兩艘日軍航母，負責指揮實際進攻行動的南云忠一將軍斷然要求修改這一判斷，參演仲裁員只得讓兩艘航母重新加入戰斗。但在數周后的中途島海戰中，南云的艦隊遭到美機猛烈轟炸，４艘航母被炸沉！而這一次，南云卻不能再讓它們浮起來了。盡管這則軼事流傳甚廣，但鮮為人知的是，南云在推演中的"獨斷專行"也是有道理的。因為在推演中炸沉日艦的是Ｂ一１７轟炸機。而這種笨拙的轟炸機事實上從未在實戰中取得一例戰果。南云犯下的真正的致命錯誤是他因此忽視了美軍擊沉他的主力艦只的可能性。

美國海軍倒是對珍珠港的奇恥大辱銘記不忘。戰爭打響后不久，尼米茲海軍上將命令兩名少校專程趕回海軍大學。他們的任務是從海軍大學資料庫里查找是否有與日軍當前實力相近的兵棋推演方案。幸運的是，有兩個方案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至于美國海軍陸戰隊則因在戰前準備充分獲得了回報。盡管在塔拉瓦戰役中傷亡較大，但陸戰隊很快修正了自己的作戰方案。在此后一個時期，陸戰隊的推演方案幾乎總能"神奇"地預測出攻島所需時間和大致傷亡。然而，戰至１９４４年至１９４５年，陸戰隊忽然發現他們的推演不靈了。日軍的抵抗近乎瘋狂，塞班島、硫磺島、沖繩島，陸戰隊每前進一步都是長時間苦戰。其中的奧秘，美國人直到戰后才發現。原來，戰爭爆發后，被遣返的日本駐美大使及使館人員立即被軍部送往東京郊外一處秘密地點。軍部在那里進行了一次罕見的陸海聯合大型推演。熟悉美國情況的外交官員設法糾正了軍部狂妄自大的心理，日軍在推演圖上被"擊敗"。但是推演的后果卻是外交官們沒有想到的。軍部得出結論，既然如此，那么日軍必須采用最瘋狂的戰術，以"全體玉碎"來換取時間，削弱美軍戰斗意志。隨后日軍發明的創新戰術就是臭名昭著的"神風敢死隊"。

二戰期間，使用兵棋推演最多的還是德軍。其中最有影響的當屬德軍對盟軍反攻的推演。由于盟軍"保鏢行動"的成功欺騙，希特勒認定英美聯軍將在加萊登陸，而盟軍在諾曼底的活動似乎只是佯動。但老練的德軍參謀部仍然推演了盟軍在諾曼底登陸的方案。德軍認為，即使諾曼底登陸是佯攻，但如果得手，它同樣可能變成主攻方向。對此，德軍不敢大意。德軍第２１坦克師隨即被調往諾曼底，該部在卡昂頑強阻擊了英軍部隊。德軍真正失算的是這一增援實在太遲，大約三分之二的增援部隊未能及時趕到！頗有戲劇性的是，德軍對諾曼底登陸的推演事實上也幫了盟軍大忙。Ｄ日盟軍大舉登陸時，德軍正好在進行第二次諾曼底登陸推演！德軍指揮體系在這一時刻所產生的混亂對于盟軍來說真是莫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