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聽覺的高潮

沈　嶸

打開塵封的愛情罐頭

初春的夜晚，看到他站在路口，瑟縮的身影透著孤寂。

在對街的馬路口，我朝著男人招招手，示意他停留在原地。手上拿著要給他的東西，我急忙地走向前去……這個我愛了許多年的男人，再見到面，熟悉的感覺還是沒變，只是他臉上的線條明顯地深刻不少。"走吧！我帶你去吃牛排！"我故作開心地對他說著。即使春天早已到來，冷風依然凍得我直發抖。

選了一家人多的平價牛排店，我們像兩個大孩子似的靜靜地坐著，卻又迫不及待地要告訴對方彼此的近況。他扯著嗓門說著自己忙碌依舊，只是這一兩年感覺疲累，不知道究竟為何而忙。

記得當初我們的爭吵，總是為了他那從不間斷的忙碌……而年輕的我，只想有人常常陪伴。

現在的我，對世事多了些深處的了解。看著男人善良的臉龐；這個我曾愿與他共度一生、卻又在恐懼之下把他推開的男人，為了他，我離開了家人，進入演藝圈自食其力……好不容易過了艱辛的六個年頭，家人同意了我們，我卻退縮了。牛排店里人聲鼎沸，人來人往中我只看得見他的眼睛。

我想我是愛他的，即使分手后這些年，對他的歉疚還是比埋怨多。年少的我是多無知啊！把物質渴望擺成一條長河，最終成了那阻絕我倆的長河，讓愛一分為二。為了過昂貴的生活，我背棄了他，卻不知真愛才是寶藏的源頭。坐在香味四溢的餐廳里，隱約地，我淺嘗了屬于我的哀傷……

他是我的最愛，我們卻無法重新來過；曾經的嫌棄，徹徹底底地傷了他的心。

離開餐廳，走在擁擠的大街上，我始終沒能鼓起勇氣問他，我倆復合的可能……分手的時候，我還是開了口："記得多喝些牛奶！可以預防骨質疏松。"他笑笑地看著我，仿佛我倆還是對戀人---那種少了親吻與互相擁抱的戀人。

一個人的性愛

這是個什么樣的時代？資訊爆炸，物欲橫流，還是性雜亂的時代？對于像我這樣一個都會單身女性，性愛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選擇；選擇跟誰發生關系、選擇在何處發生關系、選擇要不要繼續發生關系……性愛這兩個字，在這樣的年代里，還包括了讓人難以言喻的深層情緒在其中。

我以為經過婦運前輩們高呼："只要性高潮！不要性騷擾"后，性愛這碼事，可以讓所有女性朋友在情欲上得到解放。但是解放之后的境況，是否真能讓我們在床上無拘無束，自由又自在？我總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像，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曾跟多少人發生過關系？這是我內心的困擾所在！他跟網友有沒有一夜情？他交過多少個女朋友？他很"安全"嗎？"安全"意味著他很干凈、他會戴保險套、他沒有得奇奇怪怪的病。這樣的想像甚至會延伸至與他有關的所有女人身上。曾與他發生過關系的女人，又曾跟多少不同的男人發生過關系？那些女人曾試過一夜情嗎？她們"安全"嗎？

令人難以停止的聯想，總是不斷地在我跟男人之間上演，像個自言自語的精神病患。性渴望的驅動力促使到了男人身邊，卻戛然停止，好像火車開到了終點，卻遲遲不肯進站一般地困窘。我想我就是沒辦法不假思索地向兩人性愛大膽地開放，所以我只能自己滿足自己。

滿足自己算不算是婦運的抬頭？至少在這方面，女人可以靠自己。性的需求在我身上好像變成了一臺瓦斯爐，我可以自己把火打開，再自己把火轉掉。謊言太容易、疾病太難測，自體的性愛會不會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欲望臺北，我是否有了性焦慮？

給我聽覺的高潮

網路上，我的名字是"大馬士革紅玫瑰"。

匿名在網上交友，已有了幾個月。這種我知道他們是誰，而他們不知道我是誰的神秘交友方式，真是讓人興奮。每天一早起床，我會匆匆地開啟我的電腦，接撥上網后，打開一封又一封男人寫過來的情書。

跟不同的男人在網上信件往返，滿足了女人在實際生活中，想交不同類型男友的欲望。我的網路情人中有醫生、藝術家、廣告公司的老板，也有電腦工程師……這些男人惟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喜歡我那帶著幽默的文筆。

有一位長相實在不錯的電腦工程碩士，把他的電話留給了我，他說他想請我喝咖啡。我把他在網上的資料與照片再次細讀了一遍，決定晚上打電話過去。"喂……是夜魔俠嗎？我是你的網友紅玫瑰。"我用著可愛的聲調說著。

男人粗粗的嗓音從話筒傳過來，語氣中實在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我感覺有些失望了，女人是聽覺的動物，他的聲音聽起來既不溫柔也不浪漫。我耐著性子跟他閑話家常，期望下一分鐘，他能給我更多的感覺。

對于兩個完全沒見過面，而彼此又互有好感的單身男女而言，講電話就像是一場聲音的性愛。音調的高低，好比前戲的熱烈與否，語氣像是個人獨特的體味，談話的內容，就有關乎節奏的快慢。

還來不及碰觸對方的身體，聲音已迫不及待地緊緊纏繞、探索、吸吮彼此。男人說："你的聲音真是好聽，像銀鈴般清脆……"他對我比之前更加地渴望了，但埋伏在我心內的花火，卻沒有被他點燃。

這男人說話的口氣與內容，幾乎引不起我的興致。兩人不搭調地共舞到最后，我顯得有些意興闌珊。趁男人正要開口邀約我出去時，我匆忙地說："啊！不好意思，真是太晚了，我有點累了耶，我們有空再聊吧！"

聽得出男人感到有些錯愕，但我還是掛上了電話，緊繃的情緒突然有種松懈下來的感覺。男人與女人在網路上要經過多少文字的堆砌，才能走到聲音交談這一步，到了通電話的時刻，又是一個關卡。

沒辦法在聽覺上讓女人愉悅的男人，是否就注定了出局的命運？我只知道網路的愛情即虛幻，卻也十分現實。就像是一場激烈的體能游戲，在這場游戲中，我沒有高潮，而他，再也不會接到我的電話。

愛情強力膠

晚上無聊至極，待在家里看ＨＢＯ的《欲望城市》。

影集的結局是在紐約大街上，女主角凱莉接受男友的跪地求婚。正看到男主角拿出亮晶晶的大鉆戒，對著女主角說著浪漫情話時，我的電話鈴響了。心愛的男人打過來問候，他說："電視上正在播你最愛看的《欲望城市》耶，你看了沒？"

對照劇中女主角的完美結局，再想到我自己，我沒好氣地說："那我的鉆戒呢？你什么時候要跟我求婚？"這個超級偉大的議題，其實已討論了無數回，每次一提及，雙方就來氣。

男人開始生氣了，他吼著："你還跟我提結婚！你自己的問題呢？你什么時候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呢？……"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的官司問題。

這段感情從開始到現在，一直處在不上不下的境地。每次我一想到要突破，就被我自己的問題卡住，想放棄，卻又舍不得。感情濃稠又膠著，像是雙腳沾滿強力膠，緊緊粘住地面，動彈不得。

"那我們不要在一起好了！我要跟你分手！"我豁出去地大叫著。男人不甘示弱地說："隨便你！是你自己要放棄的，你可不要后悔！但我會給一個機會，明早你不打電話來道歉，我就當我們正式分手了！"

電話收了線，我惶恐地坐在沙發上。為何每次看到電視影集中的女主角，要結婚是如此地容易，同樣問題在我身上，卻是如此地困難？戲劇與現實之間的分野到底有多大？戲劇不是應該反映現實的嗎？

我的理智不斷地說，那就分手吧！那就分手吧！我的心智卻說著不同的聲音，我很愛他！我很愛他！兩頭馬車把我拉得頭痛欲裂……愛情是不是像吸食強力膠，上癮之后，要戒都戒不掉？我的癮頭想必很大很大！躺在柔軟的床上，我想著明天一大早，我要趕快打電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