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當警察

初次去巡邏

在警察學校接受訓練的時候，我就以大膽、機敏和 沉著果斷博得了同學們的信任和尊重。可沒想到剛剛進入警局的第二天，就發生了許多意想 不到的事情。

1999年夏季里的一天，我奉命到紐約市警察局布朗克斯區分局報到。踏進警局門口，有個身 著制服披著一頭金發的漂亮小姐出來迎接我。我問她，在哪里可以找到哈里森警官。\"你已 經找到她了。我就是珍妮·哈里森警官。\"她一邊三下兩下將她的頭發盤起，一邊微笑著對 著我說。我當時心里極度不安，我想象中的哈里森警官應該是個身材魁梧、威風凜凜的家伙 。沒料到此時站在我身邊的，卻是一個比我矮半個頭的金發女郎，我不明白警局為什么指派 一個\"女新聞發言人\"類似的角色來做我的督導？說真的，這位珍妮·哈里森警官看上去更 像是一位演員或者模特，我覺得讓她去好萊塢發展也許更合適。

好不容易聽完值班警長的任務簡報，我便迫不及待地同她一起前往巡邏車。能坐上全副武裝 的警車，是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一件事情，此刻終于實現，讓我興奮不已。珍妮開啟車鎖后 ，我立即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小伙子，給我下來！\"她對我大聲喝斥，\"這是你離 開學校后的第一堂課，在你坐上這部與你同生共死的警車前，你必須學會關心它，確認它的 每一個部位，每一個零件都處于正常狀態！\"我不由一怔，尷尬地下警車巡視一周，檢查了 輪胎，頭，尾燈，警燈等部位。然后她開啟了車載無線電，

隨著一聲刺耳的警笛我們上路了 。

素稱全美三大暴力犯罪城市之一的紐約，到處都隱藏著危險，尤其是我們所巡邏的布朗克斯 區更是治安混亂，各種犯罪應有盡有，層出不窮。

\"看到前面那部藍色的福特了嗎？\"警車拐到166號大街不久，珍妮突然打破了沉默，\"你 檢查一下它的車牌號碼，我懷疑那是一部報失的車。\"我在車載電腦上輸入了那部車的車牌 號碼，結果立即顯示在屏幕上，那部汽車在幾小時前報失。\"哦，長官，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簡直太神奇了！\"正當我對她表示崇拜的時候，珍 妮突然大喝一聲：\"Shut up！\"讓我閉嘴。\"用無線 電告知中心，我們正在攔截盜竊車輛，車上兩名男性，可能持有武器，要求緊急頻道保持暢 通，增援單位待命！\"我按照她指令操作的時候，她啟動了警燈和警笛，那部車馬上停靠在 公路旁邊。我剛打開車門，想沖下去來個人贓俱獲，又換來一聲\"滾回來\"的怒吼，我被 她嚇得不知所措。她先用探照燈將前面車身照亮，然后命令我配合她同時開啟車門，并且拔 槍對準車內的兩名嫌疑犯。\"你瞄準了哪個？\"她問我。\"左面那個開車的！\"我大聲回答 。\"笨蛋！你在右面，應該瞄準右面那個！\"她憤怒地訓斥我。她接著用高音喇叭命令兩名 嫌疑犯將各自的右手伸出窗外，用左手開門，臉朝下雙手抱頭趴在地上。一切就緒后，她掏 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手銬，并且要求我把我的那副也給她。\"可以讓我來嗎？\"我小心翼翼 地問。她理都沒理我。

在我持槍保護下，珍妮麻利地給他們戴上手銬。\"我告訴你，\"她說，\"我之所以懷疑那部 是被盜車輛，是因為車里坐了兩個男人，兩個男人不應該這個時候還一起兜風。有時候是靈 感，更多的時候是經驗。\"\"還有，\"珍妮接著說，\"別把這里當成警察學校的課堂，你可 以隨時隨地提問發言什么的，尤其是在緊急狀況下，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和執行我的指令， 除非你不想活，我是指你剛才莽撞的舉動很可能讓你送命，這樣會影響到我晉級。\"

那天珍妮對我的態度，使得我第一次執勤的興奮蕩然無存。她告訴我在過去的三年中，她曾 失去過兩個搭檔，一個因公殉職，一個因嚴重酗酒而被辭退。

智擒通緝犯

我第一次正式接受任務是一個星期之后。那次我和珍妮以及另外一位名叫喬·菲爾拉的黑人 女警官，選擇了中央廣場和弗朗茲·斯蓋爾公園之間的一片地帶，作為我們初次配合活動的 地點。因為那兒曾在近期發生過多次行兇搶劫案，受害者盡是些拿短期工資而又常常在趕回 家之前匆忙到商店里去購買東西的家庭婦女。

我們出發的時候是傍晚，天幾乎全黑了。那些攜帶著大包小包物品、顯得十分臃腫的婦女們 在人行道上舉步前行，她們走路的遲鈍速度和專心思歸的神情，自然成了歹徒進行突然襲擊 搶劫的最容易擊中的目標。

扮成誘餌的菲爾拉警官渾身上下簡單的裝束正好把自己恰如其分地融合在晚間的景色中-- 深色的裙子，毛背心，頭上包著一塊圍巾，同時手上拎著一個只在表面上塞滿食品雜貨的松 垮垮的棕色提包，并把錢包擺在最上面作為引誘。按照約定，珍妮和我將不引人注意地悄悄 地跟蹤埋伏在菲爾拉的前后，壞人一旦動手搶劫，就立即給予包圍。

我們把我們的那輛不帶任何標記的車子停在預定的街角上后，又把武器和無線電檢查校準了 一下。正當我準備鉆出汽車跳上馬路時，珍妮一把拉住我，噓了一聲\"別動\"。她注視著并 指了指車窗外一個十分消瘦的男人，那個人站在馬路另一側斯蓋爾公園的拐角處，恰好和我 們的車子成斜對角線。\"你還記得那些嫌疑犯的照片嗎？這不就是那個該死的家伙嗎？\"

我十分清楚珍妮此時提到的那個家伙是什么意思。察看分管區里的記錄和照片時我就得知， 除了那些攔路搶劫的暴徒之外，這附近還有一個逍遙法外的強奸犯在活動。抓他不是我們今 晚行動的預定目標--分管區要求我們抓捕的是搶劫暴徒，不過如果偏巧在這兒碰上了他， 不抓住他更待何時呢？

\"我想我們得通知菲爾拉改變行動計劃了。\"珍妮說，我也點頭同意。我們驅車繞過一排房 屋，這樣，那個家伙就不會看見我們下車，幾秒鐘之后，珍妮已經返身開始沿馬路朝他走去 。我和菲爾拉也都是各就各位，菲爾拉跟在珍妮二十多米遠的身后--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 婦女即使歹徒看在眼中也是不足為慮的，我則繞過公園，迂回到另一側，形成前后夾擊之勢 。

街上陰森冷清，行人這時已幾乎絕跡了。珍妮的高跟鞋在人行道上發出踢踏聲，看上去漫 不經心地一步步走近那家伙所站的角落。歹徒在那兒斜倚在一根路燈柱上，嘴里很隨便地叼 著一根香煙。我沿公園一邊的馬路一陣快跑，然后向右拐折回，雖然中間隔著一條馬路和厚 厚的樹叢，我還是能感覺到他那惡棍般的目光正在緊盯著珍妮，因為珍妮的美貌足以令每一 個居心不良的男人動心。貓捉耗子的游戲就這樣開始了。

果然，那家伙一見到從面前經過的珍妮，就好像發現新大陸，很快扔掉了手里的煙頭，不緊 不慢地跟在珍妮的身后，一面不住地東張西望。

按照事先的約定，菲爾拉警官放緩了步伐，為的是不讓歹徒發現后面有人跟蹤。珍妮則若無 其事地拐了個彎，一直把目光投向前方，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甚至是遲鈍呆板的神情，沿公園 的最邊緣向里面走著。我伸手摸了摸懷里的槍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穿過了馬路跟 了上去。

晚上的公園里面靜悄悄的，稀稀落落的路燈透過灌木叢和樹枝葉投下一小片模糊不清的光亮 。我極力克制自己的緊張和興奮，告誡自己注意力要集中。我深知，此刻我們所面對的\"獵 物\"身上很可能有武器，只要稍不留神或者有所沖動，那就無異于向他發出了警告，不但容 易讓他逃走，還很可能會危及珍妮的安全。

\"唔……\"就在這時，我聽到前方的珍妮叫了一聲，隨即就什么都聽不見了。不好，歹徒動 手了！我拔出手槍，快步向前沖去，心中一陣激動：該死的，馬上就有你好瞧的！原來當珍 妮走到一處雕塑背后的黑影中時，那歹徒悄然無聲地突然從后面撲向了她。此刻那歹徒正伸 出一只胳膊一把卡著珍妮的脖子，抵住她的頭，另一只手同時拿槍抵住珍妮的臉頰，夾雜著 急促的呼吸聲，正把珍妮向樹叢里拖。

珍妮不停地掙扎著，試圖擺脫那家伙的控制，實際上是在分散歹徒的注意力，給我和菲爾拉 創造最佳的擒拿出手時機。\"寶貝，想順當點還是想麻煩點，我可都不在乎。\"那家伙一陣 歇斯底里的狂笑打破了這條黑暗街道上的陰森寂靜。就在這時，突然一只垃圾筒蓋滾了過來 ，那歹徒稍一愣神，抵在珍妮頭上的槍也挪動了一下，珍妮立即瞅準這一瞬間，在他剛要再 抓住自己之前，猛地低下頭扭脫到他身子的另一邊。扔垃圾筒蓋的是菲爾拉警官，她的人 也隨即向歹徒滾了過去，我此刻也已經敏捷地從后面跳上去，一下子將歹徒從身后撲倒，擰 住他的衣領，菲爾拉死死地按住了他拿槍的右手，隨后奪下了他的武器。在這家伙還沒回過 神之際，珍妮已經用手銬銬住了他的左手。我們就這樣把他逮捕了。

回到警局，我感到一種近似職業上的愉快和得意，不過我也深知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于是我問珍妮：\"長官，那個歹徒用槍抵住你的時候，你是怎么想的？害怕嗎？\"\"害怕？ 當然了，有誰會被人用槍指著頭還不害怕的？\"珍妮認真地說，\"不過我當時想的最多是警 察一條行動指南--'見機行事，隨機應變'，千真萬確的指南！\"

生死好搭檔

一個深夜，我們奉無線電指令前往協助另外幾個單位處理一個電話舉報。報案者聲稱當地發 生了槍戰。碰巧我們離現場很近，再加上珍妮熟悉道路，結果我們趕在了其他單位之前到達 了現場。我們將車停在打電話報案公寓前三十多米處的一個黑人聚居區，街道又窄又黑，路 燈已經全部被幫派分子練了槍法。\"這里太安靜了，我感覺有點不對。\"珍妮輕聲說。我當 時很緊張，慌忙從座位旁邊取出了威力更大的來復槍并打開了保險。

對面是一幢四層公寓，每個窗戶都漆黑一團，只有一些人影晃動。珍妮兩只眼睛一直緊盯著 那幢公寓。突然間，她大聲命令我下車，我慌忙開門跳下。就在同一時刻槍聲大作，很多顆 子彈呼嘯著從我的耳邊飛過打在車身上，到處都是飛起的碎玻璃和火花。我趴在草坪上動也 不敢動，珍妮不知何時撲到了我的身上，她一手持槍一手用對講機向中心呼救。幾秒鐘后四 周又恢復了平靜，伴隨著由遠而近的警笛，是很多雪佛蘭警車引擎的轟鳴聲和輪胎磨擦路面 的尖叫聲。

我們在習習夜風中趴著，我在她下面，她在我上面。\"小伙子，怎么樣，第一次經歷槍戰吧 ？\"她笑嘻嘻地湊到我耳邊問我。

\"是的，長官，也是第一次這么讓一個女人趴在我身上。\"我為了掩飾剛才的驚恐，假裝幽 默地回答說。

第二天我們休假，珍妮提出一起去購物。我們先在街上逛了一個上午然后我們泡在一家俱樂 部里喝啤酒。她堅決要求AA制，我買兩瓶喝完后她再去買兩瓶，周而復始，不知道喝了多少 。臨近俱樂部結束營業的時候，響起了一首節奏悠揚的音樂，她把手伸給我，問：\"小伙子 ，你會跳舞嗎？\"

\"是的，長官！\"我回答她，然后我們相擁在黑暗中。

\"別以為我昨天是在保護你，我本來想跑得更遠點，只是不小心被你絆倒摔在你身上而已。 \"她一本正經地注視著我的眼睛說，\"臥倒的時候，你的嘴和臉全部埋在草叢里，就像是一 只吃草的羊。\"說完后她哈哈大笑。

看著我的窘態，她又說：\"你聽好了，在遭遇槍戰時一定要遠離警車，因為沒有比黑白兩色 更明顯的目標了。另外，寡不敵眾時千萬不要逞強，迅速撤離現場是最好的選擇。還有，就 算是有人放了個響屁，你也應該馬上趴倒在地。記住：你有很多拿勛章和晉升的機會，而生 命卻只有一次。\"

珍妮作為我的第一個督導警官教會了我很多在警校里未曾學到的東西，而這些往往是一個沖 在第一線的警察最寶貴的經驗。這種經驗至關生死，對我日后的警察生涯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

珍妮一向身先士卒，我們在執行各種搜捕和通緝令的時候，她總是率先破門而入，跑在最前 面，有時候跑得比特種部隊還快。沖在最前面的人意味著承擔最多的風險，尤其是在警匪雙 方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不但可能最先被歹徒擊中，還有可能吃進后面自己人誤射的子彈。我 們執行任務的時候，她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Cover me（掩護我）\"。

這兩個單詞分量很重，每當我聽到這兩個單詞的時候精神就高度緊張，握槍的雙手汗水直冒 。這兩個單詞代表一種信任，一種生與死的信任，這種信任會讓我暫時忘記呼吸，努力地睜 大眼睛去搜索任何一個除了她以外在移動的目標。

其實，我心里非常清楚，就如同珍妮在我第一次遭遇槍戰時趴在我身上掩護我那樣，那是她 分內的事情，她必須這么做。因為她是我的實習督導警官，保護我的安全是她的職責。包括 她不顧一切率先沖入什么地方一樣，那絕不是因為她想通過犧牲自己生命來換取什么勛章， 或做一名被媒體大肆宣傳和哀悼的英雄。沒有人愿意死，也沒有人會傻到那個地步。她之所 以那么做，只不過是因為她不做就需要其他人來做，她不冒險就得有其他人去冒險。說白了 ，這其中并沒有什么特別或者偉大之處，這是任何一名警察所應該付出的責任與代價。珍 妮有一句口頭禪：\"活著，就盡你自己最大的努力。\"這句話我一直記得，尤其是在我面臨 挫敗、失望和極度沮喪焦灼的時刻，我總是會這么告訴自己。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警察 ，使得我時刻準備應付各種不同類型的突發事件，而且不給自己后悔的余地。打個比方，就 如同一名持槍的歹徒即將對我扣下扳機那樣，我絕不可能對他說不行不行，這次不算，等我 做好準備后再來一次。

人生就好像做一名警察那樣，你必須作出最壞的打算，時時刻刻準備承擔各種風險，而且很 多時候命運不會給你思前想后的機會，一旦你作出決定后只有全力以赴，縱使輸了也不能怨 天尤人。

我的實習期在兩個月后正式結束，我們告別的時候珍妮給了我一個熱烈的擁抱，她說她會一 直記得與我共同出生入死的那段時光，并且為有一個\"好搭檔\"而深感驕傲。我除了對她表 示感謝外，找不到任何可以說的話，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報答她，譬如在某個危急的時刻為她 挺身而出，遺憾的是一直沒有這種機會。

〔本刊責任編輯君早〕

〔原載《警察天地》總15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