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中的巴勒斯坦人

對巴政府:無可奈何

“我們的政府能做什么呢？”現年50歲的法帖瑪站在只剩下樹根的橘子樹林前說。以色列軍隊以防止巴勒斯坦激進組織藏身在此為由，鏟平了加沙地帶北部這片橘子樹林。橘樹是當地巴勒斯坦人的主要收入來源。

法帖瑪的怨氣全部指向以色列。“連阿拉法特都被以色列困在官邸里，巴勒斯坦政府能做什么呢？”

“以色列士兵在這里張貼字條就命令我們全部搬走，讓他們修建隔離墻，”約旦河西岸城市蓋爾吉利耶的一名村長苦著臉說，“這堵墻圈走了我們的土地，失去土地的農民變成‘工廠奴隸’，我兒子每天上學需要從一段還沒有建好的隔離墻上爬過去……”我問:“巴勒斯坦政府想過什么辦法嗎？”他說:“巴勒斯坦官員來這里還需要以色列批準，我們好像生活在孤島上。”

9月底至今，以色列軍隊毀壞加沙地帶南部拉法省近200幢房屋，1000多名巴勒斯坦人無家可歸。我問拉法省長:“巴勒斯坦安全部隊有沒有辦法抵抗？”他帶我到省長官邸門前一棟去年遭以軍轟炸的建筑前說:“這是安全部隊駐地，你說我們有什么辦法？”持續3年多的沖突中，巴勒斯坦安全部隊基礎設施遭到以色列嚴重打擊。“一些安全部隊士兵沒有接到命令就出去抵抗，被以軍打死了。”省長說。巴勒斯坦安全部隊根據1993年巴以間達成的《奧斯陸協議》建立，現有3萬左右兵力。但是，如果這支部隊同以色列交手，就意味著巴以之間全面開戰，而巴方的結局只能是全部被消滅。

對激進組織:衣食父母？

8月28日，巴勒斯坦前總理阿巴斯宣布關閉12處激進組織慈善機構。很快，幾百名受到這些慈善機構救助的巴勒斯坦家庭走上街頭，抗議這一決定。現年45歲的婦女賈瓦希爾說，丈夫兩年前被以軍打死，從此她和8個孩子每月靠巴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下屬“伊斯蘭協會”提供的200美元度日，而政府并沒有給她任何補償。

包括哈馬斯在內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向“烈士”——也就是巴以沖突中喪生的巴勒斯坦人家庭提供資金援助。實際上，任何生活窮困的巴勒斯坦人都可以向哈馬斯求助，不一定要以加入這個組織或實施針對以色列目標的襲擊為條件。雖然不是有求必應，但哈馬斯等組織一定程度上充當了巴勒斯坦社會的福利機構，贏得廣泛“群眾基礎”。

雖然民意調查顯示，巴民族權力機構主席阿拉法特在巴勒斯坦人中的支持率遠高于哈馬斯創始人、精神領袖亞辛，但在加沙地帶的難民營中，實際情況正好相反。

拉法大批民房被毀之后，哈馬斯先于巴勒斯坦政府宣布向受災家庭撥款。但是，由于以色列加緊“定點清除”哈馬斯成員，哈馬斯紛紛轉入地下活動，這筆巨額資金遲遲沒能到位。巴政府已經為160多戶巴勒斯坦人提供每戶1500到2500美元補償。

另外，巴勒斯坦人普遍認為，哈馬斯官員生活簡樸，與部分巴勒斯坦官員大相徑庭。

9月18日，巴勒斯坦警察逮捕幾名哈馬斯成員。此舉立即招致哈馬斯支持者反對，他們當街燃燒汽車輪胎以示抗議。而街頭群眾紛紛議論:無論如何政府不應該對哈馬斯動武，巴勒斯坦人怎么能自己打自己？

盡管美國和以色列強壓巴勒斯坦政府打擊激進組織，巴政府卻拒不下手。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激進組織根植于巴勒斯坦社會，輕易不可撼動。

對美國:仇恨在燃燒

巴勒斯坦政策和研究中心10月19日公布一份民意調查結果，97%的巴勒斯坦人認為，美國在巴以沖突中過分偏向以色列。95%以上的受訪者認為美國沒有誠意幫助巴勒斯坦人建立自己的主權國家。

今年10月15日，一輛美國外交車行駛至加沙地帶北部時，遭遙控地雷伏擊，3名保鏢身亡。去現場采訪途中，一名巴勒斯坦記者略帶興奮地對我說，我要去看看美國人怎么死的！我吃了一驚，這名記者平素思想溫和，怎么突然如此仇視美國人？

表面看來，這起爆炸事件正是這種反美情緒的體現;而事實上，實施爆炸的時間、地點都經過精心選擇，作案背景、動機極其復雜，是一起有政治意圖的襲擊，而不是簡單的民眾反美情緒產物。

與97%這一驚人的“仇美”數字相反，美國人在加沙的體驗并沒有這樣可怕。加沙水利工程資金處負責人、美國人湯姆·柯克說:“巴勒斯坦人非常友好。”雖然美國政府號召所有美國人離開加沙，柯克仍然每天去加沙工作。他還希望居住在以色列南部城市的女兒學習阿拉伯語。

1999年，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親赴加沙為當地國際機場的啟用剪彩，當時甚至有巴勒斯坦人為剛出生的孩子取名“克林頓”。克林頓力主巴以和談，在戴維營幾乎促成阿拉法特與巴拉克締結和約。

布什上臺后，美以關系發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這同時意味著美國與巴勒斯坦漸行漸遠。以色列總理沙龍已經近10次造訪白宮，會見布什總統;而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主席阿拉法特則被美國宣布為“不相干的人”，根本不與之打交道。最近，美國公開表示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城市采取的軍事行動為“自衛”，還在聯合國安理會動用否決票，令一項要求以色列政府停止在巴勒斯坦被占領土修建隔離墻的決議未獲通過，巴勒斯坦人的反美情緒日益高漲。

在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和加沙地帶，每逢激進組織游行，都可以看到巴勒斯坦人焚燒美國國旗的情景——往往同以色列國旗在一起。

對以色列:完全喪失信任

持續3年多的巴以流血沖突令雙方付出沉重的生命和經濟代價。而更為嚴重的損失則是，巴以之間的相互信任已經完全喪失。

巴民族權力機構主席阿拉法特時常回憶起童年時代，在耶路撒冷同猶太鄰居孩子玩耍的情景。而今天，問及巴勒斯坦兒童將來是否能夠同以色列孩子一起玩耍，回答是一個斬釘截鐵的“不”字。

巴勒斯坦電臺里，每天都可以聽到兒童稚嫩的聲音朗誦“反以”詩篇;正在服兵役的以色列青年阿維說，3年前，以色列軍隊要到巴控區執行任務“非常猶豫”，而今天，只要接到襲擊警告，“我們立即進入整個巴勒斯坦村莊搜捕”。

信任喪失導致政府間難以達成任何協議，而民間也不相信將來能夠同對方共處。

隨著流血沖突升級，仇恨蒙蔽了兩個民族的眼睛。民意調查結果顯示，75%的巴勒斯坦人對10月4日的海法自殺襲擊表示支持。這起自殺爆炸是由一名巴勒斯坦女性發起，導致21名以色列人死亡，其中包括4名兒童。

盡管如此，巴勒斯坦人沒有否認對和平的渴求。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1318名巴勒斯坦人最近接受了巴勒斯坦政策和研究中心發起的一項調查。結果，85%的受訪者支持“雙方停止暴力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