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首位變性人內心世界

2002年4月，是張大文小朋友的周歲生日，因為張大文小朋友是臺灣第一位變性人領養的小孩，所以許多電視臺和報刊的記者都來到他家進行采訪。張大文的媽媽原本是一位男子，名叫張建志，藝名鐘玲，經過做變性手術成為一個女子，又因領養孩子而成為一位母親。曾經是‘他”的她，前半生的故事引人人勝，也讓人們深入了解了變性人的內心世界。

1965年底，嘉義水上鄉的空軍家屬村里，誕生了一個清秀的小男孩，夫妻倆對于第一胎就是男孩子感到非常高興，他們為他取名叫張建志。可是，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長子后來竟然變成了‘長女”。

為什么我是張建志？

由于父親是一位經常調遷的軍人，張建志從小就跟著經營茶館的外婆生活。在茶館里工作的小姐們經常會為他化妝，在他眼前換衣服也十分坦然。“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認為自己是一個女生。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都是坐著小便的。為什么?一個女生坐著小便還要問為什么！因領養小孩而聲名大噪的鐘玲，不厭其煩地提醒媒體，她是一個領粉紅色、2字號開頭的身份證的女人。

像其他有性別認同障礙的孩子一樣，張建志從小就經常拿著媽媽或茶館小姐的化妝品及內衣褲來穿著打扮。媽媽發現張建志的反常行為后，氣得把他吊起來打，有時還把他綁在椅子上用涼水沖。媽媽的過激方法并沒有改變他的反常行為，反而使他與母親的關系越來越疏遠。

上學后，隨著年級的升高，張建志的校園生活越來越不順利。對于像他這樣舉手投足都十分“娘娘腔”的男生，男同學總是喜歡捉弄他。他們趁他睡午覺時，往他臉上涂墨汁，故意將小老鼠放進他的抽屜，聽到他像女孩子一樣尖叫時，男同學們就哈哈大笑。

“娘娘腔”的舉止加上媽媽又經營賭場，使得張建志處處受到同學們的嘲笑和排擠，于是他開始逃學。小學6年級的時候，他一個人坐著火車流浪到臺北市。在初中2年級的時候，他終于休了學，進入社會討生活。

我不是同性戀

14歲的張建志只身來到臺北，進入歌仔戲天王楊麗花開設的餐廳當服務生。從小就向往舞臺表演的張建志，經常因為替明星們服務而心情激動。后來他結識了一位在電視臺工作的男舞蹈老師，并建立了友誼。

這時候，住在嘉義的母親隱約感覺到獨生子和舞蹈老師的關系非同尋常。鐘玲說：“媽媽以；為我是一位同性戀，這是使我很痛苦的一件事。和我愛戀的男人都帶著同性戀的眼光來看待我，而我也喜歡男生，這是因為我認定自己是一個女生，我不是同性戀。”

張建志被母親帶回了嘉義，開始在嘉義地區的一個西餐廳唱歌，成為當時最年輕的餐廳歌手。4年的歌唱生涯對張建志來說是一段十分愉快的日子。4年后，當他接到應征入伍通知書的時候，就知道又要有苦頭吃了。

應征人伍的第十天，他就面臨一個洗澡的頭疼問題。當大家都擠進大澡堂洗澡時，只有張建志和另一位同伴在大澡堂門外徘徊。班長發現后，質問他倆為什么不肯進去洗澡，“我們嘴上不敢說；但是心里想我們為什么要和男兵一起洗澡?”來到基地后，張建志受不了班長對他的“特別照顧”而作了逃兵，他因此被判刑10個月。

美麗嬌娃

從部隊退伍后，經朋友的介紹，張建志投入知名經紀人夜牧人旗下，加入臺灣第一個反串表演團體。“能夠上臺表演賺錢，又能名正言順地穿女裝，我簡直是求之不得。”此時，張建志改藝名為鐘玲，開始反串表演，拿手歌是《夜來香》。

有一天，夜牧人建議鐘玲去做隆乳手術，這樣更容易在秀場異軍突起。其實，早在這之前，鐘玲就開始服用女性荷爾蒙，期待自己的胸部像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樣會大起來，盡管效果有限，僅是乳頭大了一點點，也都讓他高興了好久。

鐘玲做了隆乳手術后，夜牧人為鐘玲舉行了盛大的記者招待會，以“上空人妖秀”招徠觀眾。當警察要以“違背民風民俗”取締記者招待會時，’夜牧人反駁說：“難道男人露胸犯法嗎?臺灣有哪一個男人不能坦胸露背呢?”這種游走在法律邊緣的歌舞表演著實讓警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對于這樣的表演，當主持人或觀眾帶著戲謔嘲諷的眼光開玩笑時，鐘玲的說法是：“沒辦法，秀場的競爭很激烈，沒有特色馬上就會被取代。這只是我人生的一段歷程，等我準備好了就會離開這種生活的。”

有一次鐘玲在地下酒廊陪酒時，被警察帶到警察局。當警察看到眼前的“美嬌娃”竟然拿出男性身份證后，馬上對他惡意屈辱，叫他站到警察局的辦公桌上，脫光全身衣服來‘驗明正身”。每一次接受采訪時，鐘玲都一定會提到這次刻骨銘心的傷害，他希望我們的社會能夠對反串藝人或變性人有基本的人格尊重。

還我女兒身

離開夜牧人之后，鐘玲又到臺北新興的“第三性酒店”坐臺。盡管沒有底薪，賺的是客人的小費，但鐘玲還是在一年中存夠了第一個百萬后，決定到泰國做變性手術。

那時我26歲，我已經在似男似女之間徘徊很長時間了，況且我下半身多出來的那一塊贅肉真的讓我很不舒服。”盡管父母堅決反對，鐘玲依然在友人的陪伴下直奔泰國。

手術后，鐘玲事著尿袋與虛弱的身體回到嘉義。媽媽曾說過“如果你做了手術就不要給我回來”，然而媽媽看著鐘玲虛弱的樣子，還是忍任氣來照顧“她”。

對于變性，鐘玲從來就沒有后悔過。“過去人們不是常說嗎?要是穿了耳洞，下輩子就還會是女性。為此，我每一只耳朵都穿了七八個耳洞。”鐘玲說。

然而對張家二老來說，既要面對“兒子變女兒”的變化；又要面對街坊鄰居的異樣眼光，張媽媽有一年的時間都回避著左鄰右舍，只在人少的時候出門。個性溫和的張爸爸只能無奈地接受這一現實，他說：“總不能失去兒子，又失去‘女兒’吧。”

進入她生命的“男人”

26歲的時候，張建志終于圓了他這一生的美夢，變成了一個女人，取名為張家菱。然而，社會大眾仍然認為她只是一個變性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鐘玲流轉在酒店、電子琴花車、夜市等犧牲色相的行業中，她盡可能隱瞞自己是變性人的身份，同時也結交了幾個男朋友。但是，對方知道她是變性人之后，總會感到吃驚并與她分手，所以她的愛情總是沒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在2001年5月，一個男孩子真正進入她的心坎里，那是一個還沒有滿月的小娃娃。當時在月眉觀光糖廠與猛男、辣妹一起表演的鐘玲，接到媽媽的一個電話，說鄰居姚先生的女兒剛剛生下一個小男嬰，想把孩子交給鐘玲領養。

鐘玲立即到醫院探視那個因患病而被吸毒媽媽遺棄的嬰孩。孩子一看到鐘玲就訴苦般嚎啕大哭，鐘玲摸著他細弱的小手，覺得這孩子與她有緣。

一個變性人要領養小孩，對孩子日后的成長會不會造成影響?變性人會不會把孩子也教成變性人?一時間社會上各種質疑排山倒海而來。鐘玲不惜公開身份大聲疾呼，社工人員也在家庭訪談中做出評估，認為孩子留在鐘玲家中要比留在生身父母的身邊好。11月下旬，歷經5個月的奮斗，鐘玲終于抱著孩子到戶政事務所完成領養手續，成為一位母親，她給孩子取名張大文。

鐘玲現在與朋友合開了一家酒吧，大文交由爺爺和奶奶撫養。鐘玲只要睡醒了就會去媽媽家陪孩子玩，等到孩子睡午覺再離開。由于大文的出現，讓大半生都東飄西蕩的鐘玲終于留在家中，不僅與父母重新恢復了融洽的關系，還有了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小家庭。

反思這個對變性人尚存在太多歧視的社會，鐘玲擔心大文懂事以后就要接受社會對他身世的評論，“如果上學以后，老師公開在課堂討論他的領養過程怎么辦?我希望有一天能帶他到日本生活。”鐘玲曾經在日本工作過，她覺得日本社會比較有禮貌和包容性。

鐘玲說：“將來如果孩子問我為什么要變性?他的親生父母是誰?我為什么要領養他?我都將據實以告，不會有半點保留。如果他選擇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我也不會有半點兒埋怨。”

回首前半生走過的道路，由張建志到鐘玲，由一個男人變成一個女人、媽媽，盡管千路上坎坷崎嶇，但是看著1歲半的大文慧黠機靈的模樣，抱著柔軟溫暖的孩子喂奶，鐘玲禁不住感嘆道：“我這一生還有什么好抱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