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如詩,一首纏綿至今的詩。
歲月追溯到四十年代初,為避日寇戰禍,我隨家來到贛南的一座山城。初中伊始,班里有了個一臉靈秀、堆滿歡笑的女孩,我的同桌。于是,山添靈秀,水添歡笑,靈秀和歡笑融成一股甜甜.幸福,淌人我心深處。初時,朦朦朧朧的,意也朦朧,情也朦朧;漸漸地,不知從何時起,她的形影揮之不去,她的聲音縈縈常駐,我陷入了初戀,偷偷地。
初中剛畢業,她走了,奉父命回千里外的家鄉同指腹為婚的表哥成家,剩下我,連同一長串相思。
她這事,我早有所聞,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愛,偷偷地愛,愛她而已,后來聽說,這叫精神戀愛,柏拉圖式的,對此我沒有研究過,也不想去研究。我奉獻的是愛,不含物欲,享受純真,足矣。
我三歲喪母,聽著“小白菜,遍地黃,有錢人家莫娶后老娘……”的家鄉民謠長大,忍受著感情的饑渴。感情的饑渴與日俱增,于是,早早地燃燒起初戀之火。
都說愛情是詩的溫床,確實如此,詩總是融融于愛情,噴薄而出。我,初戀涌動著、詩意如潮澎湃,于是,我即師從斗酒百篇的大哥,任激情擁著靈感,噴射出一首又一首的詩章。
她走了,千里相思傾入我綿綿詩篇。至今記憶猶新的即有那時填寫的一闋《浪淘沙》:
山色秀芙蓉,春意濃濃,桃花人面數誰紅,夢人幾多故舊事,樂也融融;
來去兩匆匆,遺憾無窮,天涯海角各西東,料定年年腸斷是,秋雨秋風。
1948年初秋,我來到當時的北平上大學,不久,彼此失去聯系,十多年后,我成了家,來年又添孩子,天倫之樂融融,而記憶深處的這段初戀情結,間或浮現,不盡回味。
退休賦閑后的我,愛追憶往事,懷念故友,更時常惦念起她,還冒出過傻主意:登報尋友,可人海茫茫,伊人何方?該選哪家報紙?夢里尋她千百度,四十多年的牽掛喲!
幾年前的一天,我信手翻到《退休生活》雜志上的一篇文章“天涯何處不思親”,讀著讀著,作者扛西萬載縣政協副主席辛老的名字躍人我眼,我喜出望外,萬載辛氏!他是她的親戚吧,至少是她的本家,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情深自有巧緣來,這不期而遇的一絲線索,終圓我夢。果然,辛老正是她的同族,辛老為橋,通往大洋彼岸的她——遠在加拿大的她,沉甸甸的一長串思念旋即寄出,信中還附去了我家的電話號碼。不久后的一天,老伴在廳里喊我;“電話,加拿大長途。”于是,我耳畔響起她的聲音:“鄉音依舊,知音依舊啊!”
真個天涯若比鄰,天涯咫尺訴知音;
滄桑四十六年后,喜聽伊人第一聲。
我們相約,兩家于來年中秋聚會北京,共敘久別重逢之樂。重逢苦短別苦長,兩地相思無盡期。于是,我想起了少年時搜索枯腸模仿名詩人辛棄疾詞句、但只填了半闋的《采桑子》;
少年不識情滋味,總是悲秋,總是悲秋,為賦癡心常說愁;
度過近五十春秋,歷盡相思,我終于寫就全闋:
少年不識情滋味,總是悲秋,總是悲秋,為賦癡心常說愁;
而今嘗夠情滋味,不是悲秋,不是悲秋,害盡相思到白頭。
歲月滄桑,初戀逝矣,而今相思的是友誼,友誼依舊,純真依舊。今世緣,不了情,共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