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國為首的“意愿聯盟”(Coalition of the Willing)占領巴格達、控制伊拉克全境已有幾個月了,但駐伊聯軍的日子并不好過。8月19日聯合國駐巴格達辦事處發生的嚴重爆炸和特使德梅洛的身亡進一步警醒我們:對待轉型期的正義問題決不能諱疾忌醫。
反之,不僅會延緩對于過去罪惡的清算,更足以激起人們的失望與不滿,孕育出極端分子趁勢崛起、威權政體卷土重來的社會溫床
目前,圍繞伊拉克戰爭真實動因展開的爭論日趨升溫;但我認為,那種咬定過去不放松的做法尚有待商榷。迫在眉睫的問題并不在于以往如何,而在于迄今為止在伊拉克尚未出現任何法治(the rule of law)的跡象。
伊拉克甚至連內部安全都處于某種真空狀態,我們幾乎不敢肯定戰事是否真已結束。而聯盟士兵不斷遭到的游擊隊式襲擊進一步告訴我們,現在還不存在“戰前”與“戰后”的明晰界限。同樣,在聯盟實行軍事占領并成立臨時行政機構的前后,正義在這片土地上的缺位是一以貫之的。而我們必須清楚,將自由社會與獨裁政權區分開來的標準,只能是法治。
聯盟官員們認識到這樣一個不言而喻的道理:一天沒有薩達姆·侯賽因確鑿的死訊,來自其黨羽的抵抗就一天也不會停止??蓪η罢嗟谋┱归_清算具有怎樣的地位呢?難道我們應當把伊拉克的過去與其現在和未來完全割裂開來,而不去努力讓正義之光普照薩達姆治下的那些受害者和罪犯嗎?
截至目前,聯盟對伊拉克前政權治下諸多罪行的清算還遠不盡人意。鑒于高壓統治已持續數十年之久,而數以萬計的伊拉克人在此期間神秘失蹤,展開調查和鑒定已經非常困難了??墒亲愿缮嫘袆娱_始之日起,聯盟官員們就沒能對集體墳墓和屠殺地點進行有效的保護。那些亟待獲悉自己愛人命運的人們,混亂無序地掘開墳墓,忐忑而急切地挖出尸體。行政當局對證據的非專業處理,進一步增加了查明真相的難度。
不幸的是,這種法律上的無知尚且只是冰山的一角,更為嚴重的問題進一步暴露出來:聯盟欠缺處理法治與正義問題的能力,目前也無權建立起必要的機構。鑒于英美此前聲稱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迄今仍不見蹤影,此次聯盟軍事干預的意義便成為一個開放性的問題——現在這一問題已經轉為:聯盟努力在伊拉克重建法治的基礎。唯有正視轉型期正義的訴求,這種努力才會取得成功。
作為伊拉克的占領力量,聯盟應當承擔日內瓦第四公約賦予的國際義務,堅持安全和法治的原則。這就意味著聯盟即使在對待薩達姆的親信和戰犯時也不能為所欲為,不能把他們遣送到關塔那摩灣或迭戈·加西亞(印度洋上的美英聯合軍事基地——譯者注)了事。
但是,聯盟的選擇余地極為有限。有一種設想在布雷默的行政班子里占了上風,即任命一名有權對薩達姆及其黨羽進行審判的伊拉克籍法官,至少在薩達姆被活捉時可以履行其職能。但這種想法仍是不切實際的。無論那些委身侍奉薩達姆政權的法官,或是那些從海外返回的流亡者概莫能外,都不具備任職的資格。而聯盟如果用自己的司法機構對兇手進行審判的話,卻又難免“勝利者的和平”一類的指摘。
只有聯合國才能扮演這種轉型期正義提供者的角色。應繼續戰前即已展開的多邊進程,建立一種具備合法性的審判機構。對此,聯合國憲章第七章早已授予安理會建立刑事特別法庭的權力,根據該規定在前南斯拉夫和盧旺達對種族屠殺展開了審判。前南斯拉夫國際法庭成立于巴爾干戰爭期間,將來的伊拉克國際法庭則成立于戰爭結束之后,必須對其加以限制以避免該法庭走向實現正義的反面。因此,該法庭只應受理國際刑事特別法庭章程第三條所規定的那種廣為認定的、嚴重侵犯人權法案的案件。
上述舉措或許還不夠有力,但對實現伊拉克的正義而言已經是聊勝于無了。諸多歷史事實告訴我們,對待轉型期的正義問題決不能諱疾忌醫。反之,不僅會延緩對于過去罪惡的清算,更足以激起人們的失望與不滿,孕育出極端分子趁勢崛起、威權政體卷土重來的社會溫床。
追求轉型期正義的一大目的即在于,在現階段重建合法性與法治。如果聯合國特別法庭仍然無從建立的話,作為權宜之計,至少應當成立一個調查委員會,為將來的審判搜集證據。
目前,在伊拉克仍然存在敲響戰爭喪鐘,進而重新贏得聯盟的干預和占領合法性的一線生機。但光明在我們前方,而不是身后。安全、法治和轉型期正義,就是光明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