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霸業的經濟后果

在未來幾周乃至幾個月里，美國對伊拉克的戰爭將成為影響世界經濟和金融市場的決定性事件，這一點幾乎沒有疑問。

其實，早在戰爭之前，美國和伊拉克之間的戰爭前景已經產生了幾個經濟后果。石油價格一度飚升至每桶40美元，為近幾年來的最高水平。

美國自1974年～1975年以來，在所有重大經濟衰退發生之前都面臨石油價格的沖擊。在1973年～1974年間的第一次石油危機中，能源消費大約相當于美國GDP的6.2％。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能源消費量攀升至GDP的7％～8％，到1979年～1980年間的伊朗革命期間，石油價格的沖擊更是導致能源消費劇增到GDP的11％。直到20世紀80年代，這個數字才回落到6％～7％的水平上。1998年～1999年間，石油價格跌至每桶10美元，能源消費占GDP的比重隨之降到5％。

最近的石油價格沖擊導致第一季度劇烈的通貨膨脹，有可能將能源消費占GDP的比重推向7％的高水平。但到本次沖突開始時，石油價格降至每桶30美元，物價在未來幾個月內將有所回落，并推動這個夏季消費者的消費量。

回顧一下1991年第一季度。當時的情況有利于美國經濟，因為人們都非常清楚地預知美國將贏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明朗的局勢對于石油價格、股票市場價格和消費者信心都有著立竿見影的正面作用。

這一次戰爭的結果就不那么明朗了。人們將會擔心新的恐怖主義襲擊的危險。而且，這場戰爭導致西方國家之間的聯盟發生分化，這種分化可能產生“溢出”效果，對諸如貿易等其他政策領域產生影響。同時，會破壞英國試圖在歐洲扮演領導角色的努力。美國現在正在占領伊拉克，而不是解放科威特，所以它將不得不考慮可能長期軍事占領所要承擔的成本。

全球的金融市場都在關注著美國的單邊主義，因為他們將這場戰爭視為一個新帝國時代的開始，而這將對經濟產生重要影響。

冷戰結束后，整體而言，世界經歷了相當長一段和平時期，美國國防開支現在開始大幅上漲。國防預算的激增將加大財政赤字，并進一步加劇經常賬戶赤字擴大的危險。冷戰期間，美國的盟國經常幫助美國承擔軍費開支。德國有一個正式的彌補計劃來參與財政結算。例如德國在聯邦銀行儲備美元，用以彌補美軍防衛的開支。1991年海灣戰爭期間，美國從日本、德國、墨西哥和沙特阿拉伯接受了大筆的補助金，借此補償了他們將薩達姆·侯賽因從科威特驅逐出境的費用。

但是，在目前的這場戰爭中，美國將得不到任何的補助金來抵消其支出。如果占領行動遇到頑強的抵抗并且代價昂貴，美國將不得不承擔所有的成本。市場會將這樣的進展視為負面影響，因為這可能對預算赤字產生重大影響。事實上，如果這場戰爭成本高昂，國會可能做出的反應是否決布什的減稅提案，而這項提案，原本是為了支持證券市場而推行的。

在新近的國會聽證會上，艾倫·格林斯潘指出，長期的地緣政治不穩定是造成美國經濟近來疲弱的主要原因。其實，還存在幾個其他的因素造成這種結果。在過去的三年中，美國股票市場縮水量相當于GDP的90％，而1929年美國股票市場縮水量也不過是GDP的60％。國會去年夏天推行的薩班尼斯－奧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Act）使得公司管理層變得高度厭惡風險。他們擔心，任何的差錯都可能會將他們置于證監會（SEC）的干預和民事訴訟的雙重困境之中。

美國經濟在2002年增長了3％，這是超常規的貨幣和財政政策刺激的結果。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將利息猛降至1.75％。2001年5月開始實行的減稅方案則使得普通家庭從中獲益。伴隨減稅實施的是國防安全開支的增長，這導致原本占GDP2％的預算盈余變成了接近GDP3％的赤字。如果政策向不刺激經濟的方向變化，將會導致一種危險，即消費支出可能會在投資支出回升之前放慢。由于經濟現狀脆弱，戰爭對美國財政政策的影響將成為決定2003年和2004年美國經濟形勢的一個重要因素。如果國會由于軍費開支不斷上漲而否決布什的積極財政政策，經濟將絕對會停止反彈，這和金融市場現在的預期毫無二致。

1991年海灣戰爭之后的經濟復蘇非常令人失望，這是由于當時美國銀行業在房地產行業的不良貸款高漲引致了美國銀行系統的危機。與2001年～2002年只有11家銀行倒閉的情況相比，在1989年～1991年間有將近500家銀行倒閉。當時，政府監管部門大力干預，其結果是嚴重的信貸緊縮，最后導致貨幣政策失效。與12年前相比，雖然美國今天的銀行系統已經遠為健康得多，但是如果財政政策趨向中性，來自資本市場損失的警告和公司丑聞也會在未來的三到四個季度內抑制經濟好轉。

美國政府承擔國際任務所需的費用，如何為其他國家分擔?布什政府還沒有像20世紀90年代的老布什政府那樣，指定一個大使來負責處理這項事務。在如何為美國支付其所承擔的國際新任務的費用問題上，一定會引起新的爭議。由于“9·11事件”，美國人民支持了伊拉克戰爭；但是如果美國人民認為這會是一場代價昂貴的戰爭，他們是否準備好去支持在伊拉克的曠日持久的軍事占領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遠遠沒有那么明朗了。

事實上，不管是美國人民還是美國政府在心理上都不愿在第三世界扮演一個殖民者的角色。到2003年為止，多年來美國政府在國際事務方面的預算都在連年下降，這導致在長達一代人的時間內，像CIA（美國中央情報局）這樣的組織都難以在美國最好的高等學府招收最好、最聰明的學生。美國國會在冷戰結束后轉向了保護主義。美國有反帝國主義的傳統，曾經加速了二戰后大英帝國的解體，這也為其發動伊拉克戰爭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未來最有可能為美國經常賬戶赤字融資而分擔負擔的將是遠東地區的各國中央銀行。日本、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不想讓他們的貨幣對美元大幅度升值。去年日本進行了強有力的干預，在2003年早期使日元得以保持穩定。作為新的支持美元行動的結果，日本在未來的12個月中外匯儲備很可能增長到5000億美元。由于美國經常賬戶赤字最少在三年到四年間可能會超過4000億美元，不難想像，在2010年之前日本外匯儲備將超過1萬億美元。盡管有著健康的經常賬戶盈余和快速增長的外國直接投資，中國仍決定保持匯率穩定。這項穩定的政策將使中國的外匯儲備在2005年之前超過4000億美元。

幾無疑問，美國將會占領伊拉克并推翻薩達姆政權。但是美國單方面行動所引起的政局震蕩在短期內還看不清楚。在有關戰爭樂觀的消息影響下，市場將走向回穩，但是這種回穩的持續性將取決于美國如何在面對大量財政赤字和空前的現有賬戶赤字的情形之下收斂起其新的稱霸野心。戰爭將使總統的支持率上升，但代價是他的財政部署面臨風險。我們需要關注剩下的問題，即美國為了擔負起新的稱霸職責還需要作出怎樣的犧牲。

作者為美國蘇黎世財經服務有限公司（Zurich Financial Services， Inc.）首席全球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