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睿
大概是王小波說過,在所有窮人當中,只有學生窮得最為理直氣壯。王小波自己當學生的時候還能趁假期跟李銀河到處去旅游,生活得這么小資,實在窮得不徹底。我記得看過一張他們的合影,拿著一大袋似乎是在美國某草原撿來的蘋果,兩個人都樂得不行。而我在學校里面買蘋果一般不會超過四個,怕的就是一次消費太多。
我們這一班人,在大家都有錢的日子里,各類消費活動總是層出不窮:喝酒、吃飯、唱K,即使坐著聊天,也得去咖啡廳才覺得有話可說。然后很快開始萬馬齊喑,再沒人組織任何集體活動,吃食堂三素一葷的盒飯,帶個杯子在圖書館一坐就是一天,我就是在那里,看完了所有的亦舒,然后逢人便說:“我想要很多的愛,如果沒有的話,就要很多的錢……”
我自己向人哭訴最窮的歷史是大一的一個學期末,一直很想吃個柚子卻始終未能如愿,每天經過水果攤都覺得很凄涼。系里的男生對此頗為不屑,據說他們那邊,在那些景況不好的日子里,是連衛生紙的供應都有很大問題。有一次去參觀男生宿舍,看見桌上一張家樂福的發票,消費金額4.6元,買的是一棵白菜、一些粉絲、一斤米,那天晚上,我就是在那里吃的白菜粉絲粥——加了一點點他一直沒舍得吃的香腸。
大三以后,我們的窮越來越呈現出幾近絕望的姿態。不知道為什么,大家的個人問題都解決得很不方便,全都不屬于見面不花錢那種。就我個人來說,全盛時期曾隔一個星期就去一次北京,跟T86的列車員見面都要點頭打招呼,至于對象在上海的、蘇州的、無錫的,更是輕車熟路。大三下學期一個平凡的星期五,宿舍另外三人拿著書出門,告訴我今天的課可能會點名,而等我掙扎著起床去教室的時候,她們已經集體失蹤,我憤而立刻沖去火車站。下周一,我們又從祖國各地趕回學校,開始互相哭窮,都覺得這日子是無論如何過不下去的了。
然而畢業在即,能窮的日子越來越少,不免讓人焦急。煮粉絲那位,早就簽了網易,據說過一年就能拿到股票期權,看看網易的股價,就知道他已經基本再無機會請女生吃白菜粉絲。我上個月一口氣花光了三個月的生活費,用最后的兩百塊買了張票逃難來北京過了一段寄人籬下的生活。現在元氣稍復,準備殺回學校,好好把我的窮日子過完,至于水果攤上的柚子,就算每天只能想想,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