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學招

吳相陽

艾爾是M國一所警校的學員，小伙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練成一身真功夫，畢業后成為除兇擒惡的優秀警員。這天，他聽到一則消息，說是當地華人在暑期來臨之時，專程邀請了中國民間的幾位武術教師，為他們的孩子教授中國傳統的武術課，一來幫助孩子強身健體，二來學幾招功夫好應付社區里一些尋釁滋事的混混兒。艾爾通過道聽途說，對中國武術早就充滿了異樣的好奇，現在傳來這樣的消息，艾爾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他連忙向華人社區趕來。

果然，幾位中國教師正在社區里一個橢圓形訓練館，為20多位華人孩子演示各種套路的武術，看樣子，他們是想先激發孩子們的興趣，再循序漸進傳授武術技巧。看著看著，艾爾不屑地笑了。在他們休息的間歇，艾爾走上前，彬彬有禮地對為首的一位面容消瘦的老人說：“先生，我叫艾爾，警校學員，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領教領教你們的功夫。”老人雙手一抱拳說：“我姓岳，中國山東泰山人，你就叫我泰山岳好了。既然先生有意，我們不妨切磋切磋，但有一個條件：點到為止!”

艾爾點點頭，他們“切磋”起來。艾爾是個不錯的拳擊手，一組上勾拳尤為了得，泰山岳騰挪閃躲，艾爾的重拳就是砸不上老者的一根汗毛。就在他暗暗著急的當口，泰山岳斜掃一掌，艾爾只被帶了一下，就“嗵”地撲在了地上。周圍的孩子鼓起掌來。正當泰山岳拉起艾爾的時候，年輕氣盛的艾爾“騰”，使出吃奶的勁兒，攥緊拳頭，對著泰山岳的面門就是一記直拳。老人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吸氣鼓起腮幫，只聽“嘣”地一聲，艾爾的拳頭像是碰到一堵墻，身體又是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老人也同時摔倒在地。孩子們興奮地叫起來。

泰山岳的同行立即簇擁上前，攙的攙，扶的扶。老人一把拉起艾爾，艾爾驚叫：“我的手昨不聽使喚了呢?”

泰山岳說：“可能用力過猛，引起肌肉拉傷。”泰山岳在艾爾的手上掐揉撫摩了一番，艾爾的手很快恢復過來。艾爾再看老人的面門，不紅不腫，像是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艾爾驚詫極了，“這功夫真像傳說中那樣神啊!我要拜你為師，學幾招絕活，將來做最棒的警官，您不會拒絕吧!”

泰山岳微微一笑，“我倆都跌坐在地上，不是打個平手嗎?我可收不起你這個徒弟!”

艾爾學著中國人拜師的禮節，“我家開有幾個工廠，您要多少錢都成，不收我這個弟子我可不起來。”看著艾爾虔誠的樣子，大伙都笑了。泰山岳無奈地說：“只要你抱得動我，我就收你這個徒弟!”艾爾不信，雙手使盡全力，額上淌出汗來，老人卻一動未動。看著艾爾的窘態，老人哈哈笑了，“我這使了暗力的身體足有250公斤的重量，難得你這樣，我收下你了!學費和那些小伙伴一樣，只是，學習時間只有兩個月，算是引引路。”艾爾歡快地笑道，“兩個月已經足夠了。”

學習從抬腿、伸臂、屈膝、握拳等基本動作開始，偶爾也站站樁、頂頂碗、走走高蹺。艾爾初始覺著新鮮，一招一式跟著練，可過了段時間，艾爾有些失望，如何加速學絕招的日子呢?

這日下午，艾爾正在練腿功，泰山岳急匆匆趕來，讓他跟著走一趟。艾爾打了個響指，扮個鬼臉，嘴里得意地小聲嘀咕：“有門兒!”可走著走著，艾爾發現泰山岳不是把他引向密室，而是帶到訓練館外的垃圾桶旁。泰山岳從兜里取出一沓花花綠綠的美元，“是你把這沓錢寄到我的老家去的?”

艾爾點點頭，“是呀，您的同行說貴夫人還癱瘓在床，藥費——”

“你想得真周到，但現在這些錢物歸原主，你也不必進訓練館了!”泰山岳把錢放在桶蓋上，扭頭就走。

艾爾搶身沖在了老人的前頭，“岳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著您一天教到晚，拿的培訓費太低，這是我艾爾給您的一點補償，難道您就不希望他人有一顆愛心嗎?”

泰山岳嘆口氣說：“艾爾先生，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想叫我為你開開小灶，可——水到才能渠成哇!明白不了這一點，你就請自便吧!”艾爾沖著泰山岳的背影直擺頭。

眼看兩個月的短訓期就要結束，而艾爾并不覺得有什么長進，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天黃昏，老人出外散步，艾爾悄悄尾隨在老人身后。誰知在一個林蔭小道，突然躥出兩個彪形大漢，兇巴巴地攔住老人的去路。艾爾連忙伏在一棵大樹旁，睜著骨溜溜的眼眼，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老家伙，竟敢踢我赫爾曼的飯碗，快把錢包拿來，給我滾得遠遠的!”一個禿頭不容分說，上前就要搜泰山岳的身，另一個則舞著雙拳。

泰山岳像是被兩個爛仔嚇了一跳，他倒退幾步，驚問道：“我從來不與人搶飯碗的，請問二位是——”

“哈哈，連大名鼎鼎的赫爾曼都不知道，你就在我的地盤賣弄起來，想叫那些小毛孩不再聽我的使喚，先吃我一拳!”禿頭狠狠地甩去一個大擺拳，想給老人一個下馬威。老人頭顱后仰，身體與地面立即傾斜成30度角，禿頭擺拳掄空，哪甘罷休，“嘿”地一聲又起兩只粗胳膊，直沖老人腰部而來。泰山岳邊閃躲邊說：“二位若是缺錢，我愿把口袋里的悉數奉上；若是逼人太甚，我可要報警了!”

“報警?”赫爾曼獰笑起來，“警察還想跟我學幾招呢!”赫爾曼并不把老人放在眼里，他雙手箍住老人的腰身，想把他撂翻在地。老人“嗖”地一下凌空而起，順手趁勢在赫爾曼肩上推了一個弧形，赫爾曼不由自主旋轉了一圈，終于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恕不奉陪，告辭!”老人轉身欲走，赫爾曼又氣又惱，他爬起來，一邊招呼同伴攔住老人，一邊從身上抽出一把尖刀，掄圓胳膊，直奔老人而去，眼看尖刀快到老人后背，老人似在不經意間，“忽”地一聲，一個金蟬脫殼，跳出四五米遠，而赫爾曼卻被老人丟下的外衣罩了個嚴嚴實實，匕首也被衣服下襟給纏住了。赫爾曼更是惱羞成怒，他拔出匕首，“嗷嗷”叫著上對老人的心臟，下對老人的下身，充滿殺氣。老人沒想到赫爾曼如此歹毒，他不敢大意，一個鷂子脫身向高處一躍。赫爾曼撲了空，他哪肯罷手，順勢揚起刀尖，直直朝上，看你老頭怎樣落下?誰知老人在空中一個側身，避過赫爾曼刀尖，腳尖一點，赫爾曼的匕首隨即掉在了地上。

老人穩穩地落下地，然而，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原來狡猾的赫爾曼早在此處設置了機關。老人剛邁開步，一根繩索死死絆住了老人的右腿，只聽“咕嗵”一聲，老人被重重地摔倒在地，老人的右腿被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發出“咔嚓”一聲微響。赫爾曼“嘿嘿”一笑，拾起匕首，直朝老人的胸腔刺來……

“停!”伏在大樹旁想瞧好戲的艾爾頓感意外，他大喊一聲，那赫爾曼像是被遙控的機器人一般，猛然停下雙手。艾爾懊喪地走過來，見老人一動不動，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爬在那溝淘壑壑的臉龐上。“赫爾曼，你個爛仔，你怎么演戲的?”

“我，我沒做出格的事，一切都是依計而行啊!”艾爾顧不得理會赫爾曼，他趕緊撥通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在醫院，醫生對艾爾說：“老人的右腿膝關節做過剝離手術，里面還插有一根鋼針，現在被撞斷了，需馬上做二次復位手術!”艾爾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問：“老人家不會有事吧?”

“你放心，他剛才是痛暈過去，馬上會清醒過來的。”

果然，老人不一會兒就醒過來了，當瞥見赫爾曼時，老人發出虛弱的喊聲：“快報警!”

艾爾低下頭，“對不起，泰山岳大叔，不知道你有這樣嚴重的腿傷，我一定會給您補償的。那赫爾曼不算壞人，他是我重金雇請、立過傷殘契約的人，他那樣做，都是我授意的。您看，這匕首其實是一把兒童玩具。”艾爾輕輕地把匕首一折兩斷。

老人苦笑一聲：“慚愧，我竟未能識破它，你讓我獻丑了。”

艾爾失望地說：“不，泰山岳，假如赫爾曼真是一名亡命劫匪，您卻未能真正使他喪失戰斗力，并一舉制服他，后果會怎么樣呢?您完全可以使出致命絕招呵!”

老人問：“什么才算致命絕招啊?”

艾爾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比如鎖陰招、點穴術、癱瘓功……招招見血，樣樣致命，難道這不是你們功夫里最棒的絕活嗎?許多人都這樣說，我艾爾也親眼看過這樣的電影，可您為什么不使出來呢?難道劫匪舉著尖刀，對準您的心臟，您還……”

“艾爾先生，請您住口!”老人打斷了艾爾的話，用手指指自己的右腿，“難道你不想知道我這腿里的鋼針是怎么回事嗎?九年前，我也是一名警察，我膝蓋上的重傷就是亡命歹徒給我留下的印記，身上的傷痕又何止這一處?但我從來不知道用什么鎖陰招、癱瘓功來制服他們。你聽到的絕不是武功絕招!我現在退休了，來貴國傳授給孩子們的是磊落的中國功夫!它可以出神入化，但絕不陰損怪僻!”

艾爾臉紅了，可是，讓您受了這么重的傷，我怎樣補償您呢?”

老人說：“艾爾先生，那就麻煩你幫我翻翻身——”

艾爾點點頭，他抱起老人，老人突然笑了，“小伙子，你知道嗎?剛才我同樣使了暗力，你不也舉起來了嗎?恭喜您，艾爾先生!”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