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的路遇見的人

睿　安

結婚的前一天，二十歲的小表妹問我：“表姐，你擇偶的條件是什么?”想了半天我還是說不出什么具體的依據，只是幽幽地低吟：“茫茫人海中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身邊有個人的腳步和我一致，像是自己的影子，覺得可以結伴一直走下去……”“表姐，你說的是鬼啊?”小表妹顯然不滿意我的答復，自顧踩著青春曼妙的步伐，編織她的幸福夢去了。

表妹是“人定勝天”的信徒，所謂的“姻緣天注定”她嗤之以鼻，她慷慨激昂地說：“一生的幸福豈可宿命地任由月下老人操盤?誰知道他老人家點鴛鴦譜時有沒有打盹、失神呢?”

二十歲的小表妹還說不出“內在與外在兼備、理性與感性并存”的對聯，她將心目中的標準具體數據化，在身高體重上論斤稱兩；面貌五官上像雕塑家般地計較每一個角度，她在腦海中描繪藍圖，再依此肖像在蕓蕓眾生里尋覓比對，等待驀然回首，蓮花指一捻——“就是你噦!”

如果我說“人算不如天算”，表妹一定又罵我八股，她在二十二歲那年結交一位擁有模特兒身材和明星五官的白馬王子，親友驚為天人卻也憂心忡忡，此人是個前科累累的愛情逃犯，像蜜蜂似的東沾西拈，到處都有遭他始亂終棄的癡情女子欲將他逮捕歸案。

表妹不肯死心地耗了大半年，才心灰意冷地從緝拿陣線上撤兵，冷冷地說：“少我一個，他依舊四面楚歌的!”小表妹受到的打擊不小，閉關了一個月，說是要反省、檢討，非得找出令自己馬前失蹄的絆腳石不可，她鐵定要使勁將石子踢得遠遠的，確保從此感情路上平安順遂。

既然外型不可靠，小表妹記取教訓，修正藍圖，她說這回要找個有內涵、有才華的。表妹尋尋又覓覓終于在二十六歲那年如愿了，此人號稱“才子”，外貌平平，就如同街頭尋常可見的凡夫俗子，令表妹很放心。豈知，擁有過人的才氣，猶如身上佩有寶刀名劍，再平庸的外表在寶刀出鞘的一刻也會閃爍耀眼的光芒，令人炫目、傾心。

接下來可想而知，崇拜者如趕不走的蒼蠅，小表妹無力阻擋!而后幾年，小表妹的感情路依然跌跌撞撞，姑姑、姑丈心急如焚；我們這群姐姐倒是冷眼旁觀，還好她尚屬年輕，感情這本經她還有本錢慢慢去參……

沒想到一晃，表妹三十歲了，過去的海口收斂了，問她希望什么樣的對象，倒也說出“工作穩定、正直、有責任感”這么幾個讓人放心的內容。

三十歲后的小表妹條件愈放愈寬，卻始終在情海沉浮靠不了岸，眼看紅顏就要老去，我們這群姐姐也開始著急，殷殷征詢她的意見。只見她伸伸懶腰，意興闌珊地說：“只要是‘人就好了，天底下的男人，有‘人性的似乎不怎么多……”聽了表妹如此悲觀的結論，我幾乎認定她此生若非削發伴青燈，就是抱持獨身主義了，與其白費心思幫她找對象不如好好地勸姑姑、姑丈寬心。

沒料到不過半年的時間，三十五歲的表妹酡紅著臉，喜孜孜地宣布：“我要結婚了，快恭喜我吧!”我確定自己沒聽錯，再確定表妹沒有神智不清，還是嚇出一身的汗，表妹不急不徐幽幽地低吟：“茫茫人海中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身邊有個人腳步和我一致，像是自己的影子……”月下老人捻著胡須，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