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少女作家春樹2月2日上了美國《時代》周刊亞洲版封面,《時代》將春樹與韓寒、黑客滿舟、搖滾樂手李揚并列為“80后”代表,與美國60年代“垮掉一代”相提并論,以“linglei”來稱呼他們。《時代》還援引春樹的話為這一代人做總結:“我們期冀著真正的自由,去我們想去的地方,做我們想做的工作,擁有我們想要的朋友。”“最初,我們認為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機會了,但后來我意識到另類需要成長并融入社會。我們的文化要求我們必須消除我們粗糙的棱角,變成另一種場合的人。”
江有汜:早在《非常日記》出版以前,徐老師就一直關注著大學生的生存狀態,并親身見證了80年代以來大學生們的心路歷程,《生于1980》更是首次以小說的方式講述“80后”的生活。張目出生在1979年,在生活方式上更準確地應列入“80后”人群,而你的小說也正式講述了這樣一代人的剛剛開始就備受關注的生活。“80后”人群要么是還在上大學,要么剛剛走上工作崗位,還有些甚至沒有固定職業,他們的生活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只是一個開始,如此鄭重其事地關注這一代是否具有現實意義。
徐兆壽:我是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50年代到80年代是一個以政治生活為中心的時代,90年代是經濟生活,而90年代末才發展到現在這樣一個以文化和人本位為中心的生活時代,“80后”正是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他們是這樣一個社會生活中心轉變的主導力量,所以,他們的生活方式自然成為社會的關注點。
張目:“80后”不代表什么,只是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一種自己選擇的快樂。
江有汜:有人認為“80后”的提法荒唐,“80后”只是一個時間刻度,只不過這群人正處在青春期,準確地說是一種青春現象,一群“流淌著一種令人恐怖的血液”的青少年,“青春充滿著殘酷的掙扎”。
徐兆壽:“80后”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社會現象,不光是青春期的因素,更有深刻的社會背景,就像美國的“垮掉一代”是在二戰后提倡性解放和個性自由的背景下生活一樣,我國的“80后”是人類歷史和中國歷史上非常獨特的一代,他們是計劃生育下的一代,是獨生子女為中心的一代,又成長在一個相對獨立但又是社會大變革大轉型的環境中。他們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前幾代人的家庭環境。他們不僅僅現在是獨生子女,而且一生都將是“獨生子女”。我的很多學生給我講,他們幾乎沒有真正的朋友。我們前幾代人就不同,因為有兄弟姐妹,所以我們對朋友也總是很信任,即使沒有朋友,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還有一個最低線,也就是說,哪怕全世界都是我們的敵人,但我們的兄弟姐妹不會與我們為敵。這是我們對世界的信任。這是我們前幾代人與“80后”一代在情感上的大不同。
張目:我不喜歡“恐怖的血液”這種描述,我是獨生子女,但我并不覺得獨生子女有多么軟弱或另類。實際上,由于沒有兄弟姐妹的依靠,更不可能和父母做完全的交流,我們這一代人從小就懂得競爭,懂得無論是考學、工作還是生活你都必須靠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了你。所以,“80后”身上更多的是自立,但也并存著自私——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自我。另一方面,全國范圍內的人才流動讓很多孩子選擇了離開家鄉,獨自一人學習、工作、生活。記得我剛來蘭州的時候,連一條街的名字都不知道,出去采訪的時候只好打車,后來買了自行車,一邊走一邊查地圖冊找地方。一個朋友也沒有,只有晚上在網上才有生活空間。但是對遠方的父母,我們卻是報喜不抱憂。所有的痛苦、迷茫和成長都由自己承受過來,但沒有人抱怨這是“殘酷的掙扎”。我們總是聽到父母埋怨孩子的穿戴不對,選擇的職業不好,可從來沒有聽到孩子指責父母,說你們不該聽“紅太陽”、不能吃“大蔥蘸醬”……相對來說我們這代人更尊重別人的生活方式,對體現個性、非主流的人和事也更為寬容。
徐兆壽:如果說有“殘酷的掙扎”,也是社會的責任,就像春樹所言的,他們追求和父輩們的平等,追求自由的生活。我不完全同意張目所說的“80后”沒有指責父母們的生活方式,我的孩子才三歲就常常說我這里不對那里不是,他是用我指責他的方式在指責我,這樣的指責本質上是父母生活方式的外延,沒有反映“80后”的真實心態。
江有汜:華東師大的一位副教授這樣評述“80后”寫作,他說“問題在于如何擺脫消費主義(雜志、書商的炒作)和自我抒寫的局限”,“拋開骨子里的自戀”。你們怎么看“80后”寫手的出書熱?
張目:書寫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每個人的自由,作為我個人來說,不會太在意別人怎么評價。世界如此大,有喜歡你的人,就會有不喜歡你的人。而“80后”也不是用一句話能簡單評價的,某些評價的立場是否正確本身就值得探討。怎么評價是讀者的自由,怎么創作則是作者的方式。就拿春樹的作品來說,我讀的時候發現在某些篇章里她顯示出一些可貴的靈氣,但整本書讀下來,就覺得基本功欠缺,漏洞很多,這也是這群人創作的普遍現象,當然,韓寒除外,他的東西有很濃的學究氣。而郭敬明就更談不上“自我抒寫的局限”了,他的文筆和文風可以在兩部作品中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所以,你可以單獨批評這些年輕作者的生活和創作的態度,但不應該批評寫作這樣一種共同的選擇。
徐兆壽:首先我一向反感某某教授之類的發言。首先,這些人總是站在自己生活的視角上來批評,而這個視角本身可能就存在很大的問題。我認為我們應該以三維視角來看待他們,一是站在我們自己的視角上,二是要站在“80后”他們的視角上,這一點尤其重要,三是站在較為公正的價值觀的立場上,也就是第三者的視角上。其次,關于“80后”的創作,我們需要冷靜思考,不需要考慮他們去推動什么,所以也無需做什么“引導”,因為他們常常不在乎我們的“引導”,讓生活本身來批評他們吧。
江有汜:還有人說“80后”是“早出名,早賺錢”,現實也好像就是如此,這幾年“80后”們出盡了風頭。
徐兆壽:不光是“80后”們想出名,哪一代人都一樣,張愛玲不是早就說過“出名越早越好”嘛!只是“80后”的機會好,社會給予的出名和賺錢的機會多,他們趕上了。
張目:其實“80后”們也是社會壓力很大的一代,早出名,早賺錢也是為了給他們自己創造一個更自由生存的環境,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江有汜:可在我身邊還有另一種情況,一些家庭較為富裕的孩子,大學畢業后也不急于找工作,而是隨便找份活,隨意干干,不想干的時候就安心用父母的錢生活。
張目:當然,如果父母有錢養活你,再掙錢也沒多大意義,工作只是他們對不同生活方式的一種嘗試。
徐兆壽:俗話說,三代出一個貴族,“80后”的身上具備這樣的貴族情結。當物質條件成熟的時候,他們當然會選擇自由的生活,可能會更多地去追求精神生活。
江有汜:我們似乎處在一個邏輯矛盾之中,“80后”追求自我的生活方式與社會對他們的評價和討論本身就存在沖突,所以我想,我們的討論也到此為止,我們會更關注“80后”真實的內心,創造一個更有利于他們實現自由(也許這樣的自由有可能來自孤獨)生活的外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