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鐵錘

李文平

賈世千是個鐵匠，手藝高超，方圓百里元人不曉。人們常說“長木匠短鐵匠”，意思是說，木匠下料不能下短了，只要鋸斷了就接不上了；而鐵匠就不同了，短了好辦，三錘兩錘就鍛長了，長了反倒得費勁地往下截。可賈鐵匠卻與眾不同，他是個長鐵匠。同樣大小的斧頭，他打出來的總是比別人的重不少，同樣重的料，他打出來的總是比別人的小一號。而且靈巧、耐用。人們都說賈鐵匠打鐵用的是內功。

賈鐵匠除了兩個兒子跟著他學打鐵外還收了一個叫小山的徒弟，賈鐵匠一心想把自己的手藝傳給兒子，可是兩個兒子沒有一個爭氣的，既不用力也不用心，反倒是那個徒弟眼看耳聽心記，得到了真傳。賈鐵匠七十歲那年得了癆病，臨死前給兩個兒子分了家，賈鐵匠省吃儉用了一輩子，也攢下一份了不得的家業。所有的家產全部一分為二，就是他使用了一輩子的手錘沒有分。這把手錘重四斤八兩，比別人的手錘足足多出二斤，錘把粗如雞蛋，長二尺有余，是用千年的楠木所做，是賈鐵匠的心愛之物，多少年來賈鐵匠和它是形影不離，出門帶著，睡覺枕著。臨死前賈鐵匠叫兩個兒子跪在地上，從枕頭下抽出那把手錘說：“兒啊，家有萬貫不如一技在身。這把手錘是咱們賈家的傳世之物，家里的財產我都給你們哥倆分了，就是這把錘子不能一劈兩半的分啊。分給誰我都于心不忍，都是不公平的啊。想來想去，還是把這傳世之物留給你們兄弟二人，誰也不能獨占。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們兄弟真的撕破了臉，就把這錘把一鋸兩半，留個念想。”

賈家兄弟原本就不愛這打鐵的營生，羨慕那些身穿綢緞手拿折扇的買賣人。賈鐵匠活著的時候兄弟二人也曾提出要去經商，但是都被賈鐵匠嚴詞斥回。等到賈鐵匠一死，這兄弟二人立馬就改行了，老夫開了綢緞莊，老二開了米店。把個鐵匠鋪子折價白銀十五兩給了小山，說起來賈家二兄弟也夠損的啦，那個村口的鐵匠鋪只是兩間茅草房，連里帶外頂多值白銀五兩，就因為老鐵匠臨死前饋贈了小山十五兩白銀。這哥倆就把鐵匠鋪頂了這十五兩白銀。小山子為人厚道，盡管心里不太愿意，可嘴上卻沒有說什么。至于那把楠木把的手錘，賈家二兄弟更是互相推來推去，認為那是受罪的家具，誰也不肯要，只好留在鐵匠鋪歸了小山啦。

幾年后。老大的綢緞莊抵了賭債，老二的米店也破了產，只有小山的鐵匠鋪像那爐炭火似的越來越紅火。賈家二兄弟無臉在本鎮呆下去，便攜妻帶子到外縣謀生去了。臨走時。小山在路口擺了兩桌酒菜為他們送行，并傾其所有。送賈家二兄弟各白銀十兩。臨行時，小山子還挽留他們，愿意和他們合伙經營鐵匠鋪。無奈賈家兄弟去意已定。

又有幾年過去了，小山已到了中年。這一天有一客戶拿來一塊上好的鐵料，要打一口長五尺六寸七分八厘長的腰刀。按說打把腰刀對于小山來說那是小菜一碟，可是這把腰刀他打了七、八次也沒有打成。小山有些急了，叫老婆割了十斤上好的牛肉，打了十斤白酒，和兩個徒弟飽吃飽喝一頓后，趁著月光干了起來。一把小錘兩把大錘此起彼落，小錘點到哪大錘打到哪，一時間，火星飛舞，煞是好看。突然間小山的小錘還沒有落下，兩把大錘就跟了下來，只聽咔嚓一聲，手錘把頓時斷成了兩截。雖說這楠木堅硬無比，兩千年才能成才，可也架不住兩把大錘的砸啊。兩個徒弟知道這手錘是師傅的心愛之物，頓時傻了眼，知道闖了大禍。

小山正要發火，卻看見錘把雖斷可中間還有東西連著呢，拿到燈前一看，才知道這楠木錘把原是中空的。里面卷著一團白綾，綾中裹著數十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紅、藍寶石，珍珠和翡翠做成的飾件。展開白綾一看，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看后，小山才知道，他的師傅原本是個前朝的皇子，也不姓賈而是姓朱，叫朱世千。其母是個鐵匠的女兒，因為長得國色天香被選入宮中。朱世千不但長的天庭飽滿，而且極為聰明，深得父王的喜愛，并打算立他為王儲。東宮皇后得知后極為不滿。多次設計加害他們母子。其母自知母子性命難保，便用重金收買了一馬姓的太監，趁皇上南巡之際將朱世千偷帶出宮，而后自縊身亡。朱世千的外公連夜帶著他遠走他鄉，隱名埋姓做了一介草民，那一年他才四歲。外公把皇上賞賜的寶物悉數裝入鑿空的楠木錘把中，又把家史寫在白綾上一同塞入。含辛茹苦把他養大成人，并傳給他一手打鐵的好手藝。看罷后，小山把兩個徒弟打發回家，半夜時分一人獨自來到師傅墳前痛哭之后，把那楠木手錘和珠寶埋入墓中。

題圖／魏忠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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