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尋間農舍溫舊夢

筱　雪

剛進門，就看到了桌上閃閃發光的鉆石項鏈，那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項鏈很漂亮，據說是珠寶行限量發售的新款，心卻一點點地暗下來。這幾年，他的事業發展得不錯，生日禮物也越送越高檔，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不知從哪一年的生日起，他除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就再也沒陪我一起吹過生日蠟燭。

有時，和人說起了這些煩惱，她們會說我太貪心太不滿足。我也知道，他在外面創業不易，可我真的很懷念那種伏在他胸堂上傾聽心跳的感覺。

值得懷念的往事有很多，近來我最常想起的，卻是初夜。那時，我們還沒從家鄉出來，婚姻就在老家舉行。濃濃的鄉情，低矮的瓦房，雖然沒有軟軟的席夢思，柔柔的燈光，卻是柔情萬種。

酒宴散了，鄉親們都結隊而去，只剩下我們在屋里對坐。月光從屋頂的玻璃窗上傾瀉下來，落在我光潔的肌膚上，如夢似幻。他的手輕輕探過來，試探地解開我的衣扣。我含羞低頭，扭扭身避開，心里卻是充滿了期待。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驚叫著就撲到了他的懷里。他突然笑了，原來是屋邊的蛙鳴。我嬌嗔地輕捶著他的脊背，他的情欲卻在剎那間被激起，急促的呼吸在耳邊起起伏伏……

那一夜，我們的纏綿伴著青蛙快樂的歌聲綿延不絕……

經過了幾年的奮斗，我們終于在這個繁華的現代都市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買了寬敞的商品房，漂亮的私家車，把家鄉的老人也接到了這里享受生活，便再沒回到過那間瓦房。

生日歌唱得起起伏伏，有女兒稚嫩的童聲，還有兩個老人善意的祝福，可沒有他的。他在電話里告訴我，今天有個重要的單子要簽，如果簽成了，我們下個月就買下那套臨湖別墅。我淺淺地笑了，不是開心我們又要住進更大更好的房子，而是為了在孩子和老人面前掩飾住我的失望和沮喪。

深夜，輾轉難眠。有微風徐徐地吹，輕輕撫著饑餓的皮膚，空氣里有花香暗暗地侵襲，想起從前的那個農舍，那些鄉間小道，以及他俯在耳邊時的呢喃熱語，心里，不免暗自傷懷。

幾天后就是五一長假，父母說想帶著孩子回趟老家。老人嘆著氣說，雖然現在日子過好了，可有時還是很懷念從前的那種田園生活，麥稻飄香，鄰里談笑。他們只是隨口一語，卻讓我的心里為之一怔：懷念，并不僅僅是他們的遺憾啊！

因為這種遺憾，我不想再一個人留在這間冷冰冰的屋子里了。他也許是忙碌的，但我不愿意就這樣守著寂寞。給他的秘書留了一個口訊，我就背著行李和他們一起回了家鄉。

還是那間瓦房，家鄉的親人得知我們要回，特意清掃了一番。給我住的，還是那間新婚之夜的房間。一切沒有什么改變，還是那張用稻草鋪就的木板床，還是那一片此起彼伏的蛙鳴，只是，舊日的柔情蜜意，今日已成苦苦的煎熬。

恰應了那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感慨中滿是失落，思緒在回憶里沉沉伏伏。心，卻更寂寞了。我嘆了一口氣，倚到窗邊，夜風涼涼地在頸邊掠過，仿佛曾經的溫存。就在我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接著是古舊的木門咿咿呀呀被推開的聲音。

我抬起頭，不禁愣住了，門前站的竟是他。

一時間，仿若夢境，看他微有汗意的額頭，心里的柔情一絲絲涌上來。正要上前擁著他，告訴他我的感動，卻被他脫口的一語涼住全身——“你怎么不打個招呼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呢，把那個大單子都推了……”失望一點點在這間瓦屋里彌散開來，就算“人面”亦復，可早已沒有了當日的心情。

我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說：“這么多年來，我們失去的遠不只那幾張單子。”我看著他，那些溫馨的過往像畫面一幅幅閃過，不禁淚盈于眶。他亦望著我，望著我眼里深深淺淺的哀怨與憂愁，似乎被突然驚醒，輕輕地攬我在胸懷。

在這寂靜的夜里，他終于能沉下一顆心來聽懂我心里的話。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我還是從他的眼里看到他的歉意。

沉寂中，一聲聲蛙鳴如羽毛般撩動著我們的心。他緩緩地向我走過來，輕輕褪去我的衣衫，任我潔白光滑的肌膚裸露在窗外直射入室的如棉的月光中。流逝的時光開始在月色里凝滯，如初夜般的羞澀、激情如潮水般向我們翻涌過來。我們在云端里一直癡迷、沉浸，久久不愿醒來……

仿佛春天來了，我們如死灰般沉寂的婚姻開始萌芽、抽枝，愛得枝枝蔓蔓。旁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掩口而笑：“你們怎么還像新婚似的，這么粘。”我含羞不語，心里卻似被蜜浸透。

從那以后，我們總會從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中抽出幾天到家鄉的小瓦屋里重溫舊夢，而我們的愛也越愛越濃、常愛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