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趟乾州老家,和叔伯大哥史雄志相處了幾天,我覺得大哥變成了“陌生人”了。
我還在孩提時代,大哥在夏日里,總是穿著布扣對襟白粗布衫子。冬日還未來臨,他早已穿上了黑棉襖,好不臃腫。胡子常年不刮,不到三十歲的人看面相少說也有五十多歲;如今,正逢秋末,他西裝革履,還扎了金色領帶,一副西洋人打扮。大嫂在我面前夸海口:“你看你哥穿著,克林頓比得上?”大哥過去吃飯的時候,總是端著耀州老碗,盛了滿滿一碗黃米飯,就著蔓菁菜,坐在大門前左側的石礅上,滿口滿口地吞咽……現時實在翻了個兒,早晨訂了鮮牛奶,在電熱杯里煮沸,打上兩個雞蛋,不慌不忙地喝著嚼著品味著……望著大哥吃飯的樣子,我不時地在內心深處發出感慨和質疑:這是先前的大哥嗎?真是不可思議,一個粗魯的人為什么變得這樣文質彬彬?大哥的談話也變了,先前粗聲粗氣,跟人說事,動輒高喉嚨大嗓門,村上文化層次低一些的人叫他“二桿子”,高一點的人說他是典型的“乾州愣娃”;現時不太說話,一旦話說出口還頗有見地。你聽他談論乾州人:他說乾州人過去是“甕中人”,守著家門不敢往外邁一步,現時乾州人,是“云中人”,風風火火闖天下;他說乾州是風水寶地,自古鐘靈毓秀,人才濟濟,他說起乾州的資源,礦藏、氣候、風土人情,更是滔滔不絕,如數家珍。我問他對乾州的情況為什么如此諳熟,他引著我走進書房,指著桌面上的《乾縣志》和《乾縣文史資料匯編》說,“我已經翻了不下10遍。”桌面上放著厚厚一沓稿紙,我看到扉頁上寫著“乾州俗民雄志談乾州發展”。
最令我感到大哥和過去判若兩人的是,大哥當年總是低著頭,扛著锨,在鈴下等隊長派活,干完了生產隊的活又偷空摳自留地里的活。每每在夕陽的余暉里口里哼著亂彈:“劉彥昌哭得悲哀傷痛……”“……兩個孩子都沒娘,一個還要娘教養……”聲聲凄涼、酸楚,彌漫在黃昏的原野上……現時的史雄志,再不是只把眼光盯在黃土地上的那一類人了。當農民獲得土地自主權以后,我們村子在鄉鎮第一個栽種了果樹,受益已經不下10個年頭了。1988年,鄉親們望著堆起的蘋果犯愁的時候,就是這個雄志大哥帶著一卡車蘋果去了廣州,不到半天,蘋果銷售一空。掐指一算,一車比當地多賺6000元。接著,他又將蘋果銷往武漢、昆明、深圳、新疆……
和大哥分手的那天,他對我說,他在外邊跑了這么些年,積累了一些經驗,也摸準了外面的市場行情。他瞄準了一個很有前景的生意,年內就準備征200畝地,辦一個能容納1000人的工廠,年底啟動工程,明年9月份投入生產。憑著大哥執著的秉性,我想在明年金秋的季節里,一個偌大的工廠一定會巍然矗立在乾州大地上!
史向陽,著有散文、隨筆等,現在陜西乾縣某單位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