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趙：看透情境男女的人間煙火

曾小亮

趙趙是誰

趙趙不是美女作家，所以坐在北京豐聯廣場星巴克咖啡廳等待趙趙時，我想，這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是否難以接觸？是否像某些在外表上不占優勢的女作家那樣，因為內心對上帝有怨恨，所以總是冰冷，故作清高，因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樣的疑問隨著趙趙飄然而至后，立刻冰消。在我看來，她是那種屬于讓人看上去極舒服的女子，更重要的是，采訪過程中她一直爽朗的笑，不像個時刻心事重重的女作家，倒像個快樂的大女孩。

這樣的快樂，不是作秀給別人看的，是內心真正的對生活的滿足，在我看來，也是人活到一種境界的表現。

趙趙小時候，可沒想過日后會成為國內知名的專欄作家。那時，她嗓音高亢，嘹亮，立志要當個歌唱家，她最驕傲的成績是有一年地區組織的一次中小學生的歌詠比賽，她得了第三名，回到學校，人人矚目，這讓趙趙很是飄飄然了一陣，覺得在舞臺上當明星的感覺真好。

但是，在人際交往上，趙趙卻有些自閉。上學時，至少和班里80%的男生，50%的女生沒說過話。誰也沒弄明白，在舞臺上能唱會跳的趙趙，怎么到了生活中這樣不愛說話，后來她分析說，大概是小時不懂得人情世故，不喜歡的人就不知如何交往，又沒辦法委屈自己，所以就給人以孤僻，不好接近的印象。

有一段時間，趙趙喜歡上了一位比自己小兩歲的男生。那個男生屬于“陽光運動型”的男孩，不但人長得漂亮，還經常會做出一些浪漫的舉動，特別討好女孩的歡迎。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歡趙趙。

趙趙為此幸福了很長時間，然而有一天，班里有一位女同學得了骨癌，男孩告訴趙趙，他要去照顧那個女孩，然后再回來陪趙趙。這把趙趙氣壞了，她當時本能地感到對方的思維有問題，好像瓊瑤的小說看多了，喜歡作“救美”英雄，有一種浪漫的理想的獻身的沖動。就這樣，這段戀情結束了。

很長一段時間，趙趙為此感到非常受傷。她本來就有些自閉，遇上這么一個事情，自閉更加嚴重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地恢復過來。

寫作中的女人

趙趙是從1996年開始寫專欄的，當時廣東作家黃愛東西在《信息時報》做編輯，看了趙趙的文章，覺得很有意思，于是邀請趙趙為其寫作。再以后，《南方周末》的編輯注意上趙趙，又為她開了一個專欄，憑借《南方周末》巨大的影響力，趙趙立刻聲譽鵲起，各地的媒體約稿電話源源不斷。

和許多寫作就必須“憂國憂民”，心懷天下的作家相比，趙趙一直覺得自己把寫作當成一種副業。她不希望自己除了寫作，什么也不會干。她曾經算過命，算命先生說她發不了正財，只能發偏財。趙趙寧愿信其有，不愿信其無。于是期待著在副業的寫作中尋找希望。

她的寫作不關注國計民生，但卻和人的命運又息息相關，只是她采用了一種“大化小，小化了”的輕松、戲謔態度，她甚至想好了，哪一天不寫作了，改行去做別的，總之，絕不把一生的理想寄托在寫作上。

因為沒把寫作想得那么沉重，所以她喜歡這樣一種生活狀態：每天睡夠十個小時，盡可能讓生活散漫自由一些。她在一篇文章中深情地描述過她的那張大床：一張床快占了整個房間的三分之一，她不但在床上睡覺，還看書，寫作，有時甚至吃零食，總之，這張床成了名副其實的“多功能床”。

寫作生活自由慣了，再加上身體不好，所以趙趙不管到哪里，用她的話說是“如果可以坐著，寧愿不站著；如果可以躺著，寧愿不坐著。”如果和一幫熟悉的朋友在一塊兒，不需要講究什么清規禮儀了，她必定第一個搶占溫柔舒適的大沙發，然后歪臥在上面。

寫專欄的人成天講些家長里短，時間一長，豈不一點隱私也沒有？難道就沒想過多去寫點別人的故事？趙趙覺得還是寫自己的事比較保險，如果不經過朋友的同意，哪天就隨便把朋友的隱私變成鉛字，以后誰還敢和專欄作家做朋友？

當然，長期呆在家里，有時難免感覺孤獨。所以趙趙和張馳，石康，狗子等人，在北京組成了一個令外人感到神秘且好奇的“寫作者小團體”。曾經有一段時間，不上班的趙趙和同樣不上班的幾個作家同志們，天天聚在一起，像過集體生活一樣。有時，趙趙會呼朋引伴，將他們聚到家里搓麻將，表面上都是些玩樂事，但很多在書市，雜志上流行的話題，都是這樣在茶余飯后聊出來的。

不過，對于神秘的北京作家圈，趙趙覺得完全沒有像某些外地作家圈，比如成都等地，抱成一團，無比團結。原因是她認為外地的作家們到北京打天下，首先面臨著生存的問題。而北京，又不是那么一個容易浮出水面的城市。為了生存和出名，外地的作家們就必須精誠團結，擰成一股繩，而北京的作家們一直生活在皇城根下，大都衣食無憂，缺乏危機感和憂患感，所以自然難有批判激憤之氣。

外界傳說趙趙寫專欄發了大財，這一點從她全國各地四處開花的專欄數量上可以揣測。趙趙立刻叫屈，“哪有啊，現在的稿費都那么低，像國外那樣的一個作家為一本雜志寫專欄就可以衣食無憂的情況，在中國根本不可能存在，況且，我寫的都是千字短稿，產量又低，我還要供樓供車，壓力大著呢！”

這一點倒是實在話。趙趙以前住在北京的西邊，離首鋼很近。但離小資們常出沒的夜生活豐富的三里屯、燕莎等地，就有幾十公里了。為了過夜生活，她發誓要在寸土寸金的CBD附近買一套房子。興沖沖地去看了幾個高檔樓盤，越看越興奮，個個愛得不得了，甚至立刻幻想著自己住進去會是什么樣的情形。

有一個樓盤實在太中意了，于是她準備痛下決心，買那個樓盤。準備去交預付款的那天，她開著車走在北京的三環上，看著天邊的太陽漸漸墜去，突然又想到了人生的夕陽，她不無心悸地想：因為買房子，在銀行貸上幾十萬并且三十年還清的話，難道還要在人生的夕陽墜下時，自己還要為供樓疲于奔命嗎？

這么一想，半夜里做夢醒來，她出了一身冷汗，自然，她放棄了買高檔樓盤的計劃，買了一套偏遠一些的房子。

情色男女

趙趙的準相好叫唐大年，在趙趙的筆下叫“老牛”。因為有一段時間，趙趙經常在專欄中寫她和老牛的生活，發展到老牛知名度節節攀高，于是有朋友見到老牛就問：你們昨天又種什么花了？去哪里玩了？弄得老牛莫明其妙，后來才明白，趙趙天天寫那些家長里短，讓他們的生活早已大白于天下了。

其實，在圈內，老牛的知名度也不亞于趙趙，他是國內知名的編劇兼導演，曾經導演過《北京，你早》等戲。

我問趙趙和老牛，他們是否一見鐘情？誰先追求誰的？當著老牛的面，趙趙立刻氣壯如牛地直指老牛，當然是他先追求我的，起初我可是沒看上他。老牛在一邊未置可否，笑得像個新郎官。

趙趙顯然是開個小玩笑，真實的事情經過是這樣的：三年前，趙趙在一家雜志做編輯。有一次，要找石康的聯系方式，有人說老牛可能知道，于是趙趙就十分突然地打電話去詢問老牛，老牛一聽話筒里傳出嘹亮的悅耳的女中音，以為是美女，自然立刻熱情高漲地告訴了趙趙。

但過了半年，趙趙將那個聯系方式遺失了，于是只好又打電話去找老牛。這一次，碰巧趕上了老牛很心煩，老牛也沒搞清楚趙趙是誰，只知道是一個名字重疊的女寫作者，（他見到趙趙前，還以為她是兩個女寫作者素素和術術其中的一個），所以這次言語就有點冷淡。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碰巧在一個宴會上認識。老牛這才知道，趙趙既非素素也非術術，原來是眼前這一個愛說愛笑的大女孩，于是，一種奇異的先叫做好感后叫做吸引的最終發展成愛情的東西產生了。

老牛給趙趙寫了一封求愛信，信寫得優美極了，立刻讓趙趙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趙趙和老牛接觸了一陣，慢慢地也覺得他很是可愛，他雖然其貌不揚，長期伏案寫作，不但眼睛高度近視，而且說話不疾不徐，完全沒有趙趙初戀時喜歡運動型的男人的美感。但是此時的趙趙對男人的審美觀已經發生變化，在她心目中，欣賞的男人應該是那種成熟，智慧的，幽默的，老牛恰恰具備了這些條件，于是，兩個人立刻訂了終身。

雖然訂了終身，但是兩個人卻不經常住在一起。用趙趙的話說是她喜歡那種兩個人既相互獨立，但又相互依賴的生活狀態。平時，兩個人在各自的家里寫作，互不影響和干擾，但只要一有時間，他們就歡樂地聚到一起，一段時間沒見，思念日積月累，再見面時，兩個人也有了更多的新鮮感。

當然，更重要的是兩個人都是“坐家”，天天窩在家里寫作，倘若再加上天天耳鬢廝磨，再旺盛的激情也會被“磨掉”，所以，這樣的生活狀態也符合兩個作家在一起做夫妻的職業特點。

兩個作家在一起，是否會有每天你送我一束鮮花，一首詩，每天說幾遍我愛你的浪漫呢？我問趙趙，趙趙立刻否認，“我們可是絕對做不出這么肉麻的事情，兩個人有那種默契是最重要的，如果天天想著怎樣去制造浪漫，這樣的感情恐怕也是危機四伏了。”

許多評論家認為趙趙比起同時代的許多女作家，她是在罵男人，而后者是在怨男人。一個成天在專欄中批判男人的女作家，在讀者的想像中，大概是尖銳的，古怪的，很有一點男人婆的味道，是強悍的新女性運動的代表人物。

但也許有愛情，也許本來趙趙就是個特別有女人味的人，在她看來，中國的女性主義發展到今天，特別需要警惕一種思潮：女性解放不是將男人樹為女人的天敵，好像女權主義者流傳的一句經典玩笑話那樣“一切都怪男人”；女性主義也不是將女人改造得像男人一樣，恰恰相反，女性主義運動的本質應該是讓女人回歸真實，讓女人按照她們的意愿去生活。

女人正在變得強大，她們不可避免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對于很多女人抱怨的當她們尋找回自我，卻往往以婚姻的破裂為代價時，趙趙想對她們說，無論結果如何，對于女人來說，她們卻贏回了尊嚴和完整的自我。

她覺得一個女人必須獨立，否則她們面對男人和婚姻時，容易缺乏安全感。真正的安全感其實來自女人的內心。當你強大了，可以在生活中游刃有如了，當你自己獨立地站成一道美麗的風景時，你就會發現，幸福便不是一件遙遠的事情。

趙趙準備在不久的將來結婚。兩年多來，老牛和她越來越默契了。她覺得倘若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只要呆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那么這個男人就值得自己好好去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