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兩題

柳紅玉

方便面

一個劇組到山里拍戲，伙食很差。

第一餐吃方便面，演員們皺眉說：“怎么吃這種東西?”說過后還是強迫自己吃下去了。

第二餐又是方便面，演主角的女明星把方便面扔下山溝說：“再吃這種東西我就不演了。”

第三餐，竟然還是方便面。女明星拿到方便面就噘起了嘴唇，她決定罷演一天，以示抗議。一時心血來潮，她就和一個要好的男演員悄悄地鉆到山溝里躲起來。

山溝里溪水潺潺，魚翔淺底。女明星和男友一路戲耍，逆流而上，轉過幾個山彎，就看見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依著山坡蓋了三間泥瓦房，房前有個曬坪，曬坪上有一群雞。女明星興奮地說：“走，去買一只雞改善伙食。”

女明星和她的男友爬上山坡，走進低矮的泥瓦房。一位大叔正和三個孩子圍著一張小木桌喝粥，粥很稀，聽他們嘴巴和喉嚨的聲音還以為是喝水。木桌中間有兩個碟子，一個碟子裝青菜，另一個碟子裝方便面。方便面已經掰碎了，不泡開水，更沒煮過，就那樣干干的放在碟子里當菜吃。孩子們夾一筷方便面，就喝一口稀粥。大叔自己卻不吃方便面，他微微側著頭看孩子們吃，樣子很愜意。

忽然有個孩子說：“阿爸，大哥夾兩筷香面才吃一口粥。”被叫做大哥的那個孩子爭辯說：“我夾少少的，一筷才夾一根香面。”第三個孩子卻作證說：“我看見大哥一筷夾兩根香面。”三個孩子都望著父親，等他判決。這位滿臉皺紋的山里大叔說：“吃吧吃吧，夾多少根都行。”孩子們的三雙筷子立刻飛向方便面，眨眼工夫就把碟子里的方便面夾完了。一個孩子捧起碟子，蓋在臉上，用舌頭舔了又舔，不放過一點方便面的碎屑。大叔問：“好吃嗎?”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好吃。”大叔又問：“還想不想吃?”孩子們說：“想吃。”大叔接著說：“想吃你們就要用功讀書，將來到城里去當演員，天天有香面吃。”

說話間，大叔發現了女明星和她的男友，就請兩位演員傳經送寶，教教他的兒子怎樣才能當演員。女明星說：“大叔，我剛才還為餐餐吃方便面鬧情緒，慚愧啊!”

女明星和她的男友立刻返回劇組，認認真真地演戲，再也沒有一句怨言。

失眠

母親對我說：“唉，你爸爸這幾天老是睡不著覺。”我說：“去醫院看看吧。”母親說：“看過了，沒有用。”我忽然想起父親剛剛退休，就笑笑說：“我有辦法。”母親問我有什么辦法。我說：“爸爸的病根是退休突然失去權力，心里不平衡，以后我們天天向他請示匯報，他的病就好了。我看過一個電視小品，說的就是這么回事。”

我立刻依照那個電視小品教的辦法，寫了一份請示報告，主要內容是：因家庭生活需要，今天計劃買肉一斤、青菜兩斤、鹽一包、調料若干，請批準。寫完，我就跟母親說：“你把這份申請報告拿回去給老爸審批。他的失眠保證好。”母親拿起報告，將信將疑地走了。

不料，母親回去不久就打電話來，慌慌張張地說：“老頭子把你寫的報告撕碎了，他還要過去找你算賬呢。”

果然，半個小時后，父親就到我家來了。他把撕碎的報告往我懷里一擲，怒氣沖沖地說：“你竟敢把我當猴耍!”我趕緊倒水、削水果、賠不是，好不容易把父親安頓在沙發上。父親安靜下來后，我才小心翼翼地說：“老爸，我要去開會了。”父親揮手說：“去吧去吧。”

我真的是去開會，并非騙父親，會場就在我家的旁邊。出人意料的是，等我開完會回來，父親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不是失眠嗎?現在怎么比平常人還容易入睡?父親睡醒后，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說：“嘿，我怎么睡了一覺?”

奇怪的是，父親一回到他的家，又失眠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向別人請教這是什么原因。父親的一個老同事跟我說：“你父親退休前是專門負責開會的，聽說他總是一邊開會一邊睡覺。是不是沒有會開，他反而睡不著覺了?”我問：“那他在我家，怎么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父親的老同事說：“你家在會場旁邊，能清清楚楚聽到領導的講話，跟開會也差不多。”

為了驗證老同事的話，又一次開會時，我特意錄下領導的講話，然后把錄音機連磁帶一起交給母親，叫她每天放兩三次，幾天后，母親高興地對我說：“真是神了，一放領導講話的錄音，你爸爸就打瞌睡，晚上也不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