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蓉
17世紀以來,為了謀求基督教(天主教、基督教新教)在中國的發展,西方教會通過來華興辦教會學校(包括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以傳播西方知識,且產生了較大影響。作為教會高等教育支柱的教會大學,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期的中國高等教育體系中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輔仁大學是在中國近代著名天主教人士英斂之、馬相伯二人上書羅馬教廷請求開辦大學的倡議下,由美國本篤會(the American Cassinese Congregation of the Benedictine Order)于1925年創辦的。先設預料,后經教育部批準立案試辦,時設有史學、國文、英文三系。1929年添設理學院,合已有的文科而分為文、理、教育3學院12系及醫學先修科和美術專修科。1933年受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學校的發展計劃受挫,羅馬教廷于是改派圣言會(the Society of the Divine Word)接辦,以后逐漸發展成為國內著名的私立大學之一。
《華裔學志》的英文名是Monumenta Serica: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of Catholic University of Peking,在圣言會接辦輔仁大學兩年后的1935年,它正式創刊。
在《華裔學志》的創辦過程中,鮑潤生神甫扮演了一個關鍵的角色。他先后在萊比錫師從孔好迪(Alfred Conra-dy,1864~1925年),在柏林師從佛爾克(Alfred Forke,1867~1944年)、高延(Jan J.M.de Groot,1854~1927年),在巴黎師從伯希和學習漢學。1921年他到達北京,首先致力于其博士論文的寫作和出版,后來去山東,在那里與國內的一些學者有了來往,如在青島與中西交通史專家張星的交流。
20世紀30年代,國際政治局勢動蕩不安,之所以在北京創辦一種以外文(英、德、法文)面向西方出版的漢學雜志,一方面在于該時期是中國學術界的“黃金時代”。在20世紀初一系列重大考古發現的基礎上,面對近代以來中國政治經濟秩序被破壞及文化界衰敗的情形,很多中國學者開始通過科學地研究中國的歷史文化以樹立新的信心,充實當時的精神生活,這段時期中國學術界名家輩出,形成了宋代以來學術發展的又一高峰,從而吸引了國際漢學界的關注。另一方面,則在于前面提及的,北京已逐漸成為德國的漢學研究中心,聚集了德國漢學界一批年輕的漢學家,如福克斯(Walter Fuchs,1902~1979年)、傅吾康(Wolfgang Franke)、衛德明(Helmut Wilhelm,1905~1990年)、謝理士(Ernst Schierlitz,1902~1904年)、艾克(Gustav Ecke,1896~1971年)等,而這些年輕的漢學家大多也是在輔仁大學任教的教師。這種情形大大鼓舞了鮑潤生神甫,他說:“現在的北京作為中國古老文明的中心,也正在成為科學運動的焦點。在這里,中國和歐洲學者通過合作從而在東亞研究方面做出最優秀的成果成為了可能。而且,天主教輔仁大學從它建校伊始就致力于讓中國最好的學者參加進來。遵循著這個傳統,本篤會除了管理學校的基本工作外,同樣關注中國文化。圣言會上下齊心協力,對于基督化某些民族和研究他們的語言和文化,表現出一種特殊的熱情,正如國際雜志《安斯茹普斯》所證明的那樣。這些背景促使我們決定停辦輔仁英文學志而創辦一個研究遠東人民和文化的國際性雜志,并在北京進行編輯。”
關于雜志的拉丁文名稱,鮑潤生神甫做出了如下解釋:“‘Monumenta在這里意為記憶、研究、文獻。‘Serica意為中國或者更廣泛意義上的亞洲遠東地區。東方居民帶來了絲綢,受到了羅馬人的深切喜愛。絲綢被羅馬人和希臘人稱為Seres,‘Seidenmanner,‘silkman,‘sih是‘silk的漢語單詞讀音。”而其中文名字“華裔學志”則由輔仁大學校長陳垣親自選定,意為研究中國與遠方人民文化關系的學術刊物。
《華裔學志》的結構包括這樣幾個欄目:Articles(論文)、Miscellaneous(短文)、Book Reviews(書評)和Review of Reviews(評論之評論)。1935~1948年間,《華裔學志》共出版13卷,每卷約500頁,刊載中外學者的論文104篇,短文102篇,書評193篇。由于輔仁大學在此期間一直堅持辦學,作為它的一個出版物,《華裔學志》也因此未中斷其出版發行。在戰爭陰影的籠罩下,《華裔學志》仍然繼續其創刊時的宗旨,擔當了中西文化交流使者的角色。
雜志上刊載的論文對漢學研究的資料性貢獻是很大的。這方面的一個表現是作者們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些精華翻譯為西文,為西方學者的深入研究提供了資料基礎。如鮑潤生將屈原的《九歌》翻譯為德文(《華裔學志》第一卷,1935~1936年);扎克將杜甫詩的第一卷至第五卷翻譯為德文(分別刊登在《華裔學志》的第一至第四卷上);輔仁大學教授、哲學系主任豐浮露將中國道家的重要著作《抱樸子》譯成英文,并進行了研究,連續在《華裔學志》第六卷(1941年)、第九卷(1944年)和第十一卷(1946年)上發表,總計163頁;福克斯用德文撰寫了“關于清朝地圖繪制的資料”(《華裔學志》第一卷,1935~1936年;第三卷,1938年)。這些文章體現了西方漢學家在中國古代文化研究方面深厚的學術功底,對于中國文化中的精華在世界上的傳播起了重要的作用。
1948年,《華裔學志》第十三期出版后,由于時局的動蕩而暫時停刊,《華裔學志》的第一階段歷史即北京時期的歷史予以告終。
1949年,《華裔學志》編輯部遷至日本東京,經歷了艱難的準備過程,1954年,《華裔學志》第十四卷(1949~1955年)方得以出版。這要得力于漢學家圣言會神甫布什(Heirich Bush,1912~2002年)的努力。1957年《華裔學志》編輯部又遷至名古屋圣言會所辦的南山大學,并于該校設立研究所。1963年,在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教授們,特別是考古學家Richard Rudolph教授的邀請下,《華裔學志》研究所再遷至美國,并入了該校的東亞語言系。1972年《華裔學志》研究所再遷至德國波恩附近的圣·奧古斯丁(Sankt Augustin),其編輯部先歸入德國北方圣言會著名的人類學研究所。該地設有一所圣言會的傳教學研究所(Das Missionswissens-chaftliche Institut)、神哲學院以及修院。而后《華裔學志》研究所(Institut Monumenta Serica)更成為了獨立的研究機構。雖然經歷了輾轉的遷徙,讓《華裔學志》的出版計劃受到了影響,然而在另一方面,正因為它經歷了中國、日本、美國、德國等地,吸收了來自亞洲、美洲以及歐洲乃至澳洲等各地學者的觀點,《華裔學志》才得以成為國際間漢學研究的重要文獻。《華裔學志》在70余年的歷史中所取得的成就與其在1935~1948年間所確定的方向、旨趣、特色密切相關。《華裔學志》在其前期13年的發展歷程中,克服了國際國內環境的困難,專心于中國古代文化的“純學術研究”,為向世界傳播中國悠久的歷史文明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輔仁大學擔當了“西學東漸”和“中學西漸”中雙重的重要角色。就實力、學術成果及學術影響看,輔仁大學的國文、歷史兩系即在中國傳統文化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應為最高。這一成就的取得,與以陳垣為首的輔仁眾名師的努力是分不開的。陳垣因與英斂之、馬相伯的忘年之交,受英氏之囑托接掌輔仁大學,對輔仁大學發展成為著名私立大學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他對中國傳統學術走向現代化,與國際漢學家們一同切磋學問以促進這一學科的發展也進行了不懈的努力。
《華裔學志》即是輔仁大學與國外學者進行交流、合作的一個重要舞臺,它對于提高輔仁大學在國際上的聲譽和地位,擴大輔仁大學學術研究的知名度,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華裔學志》延續了輔仁大學在中國古代文化方面的研究。眾所周知,中國的教會大學由盛而衰,最終在20世紀50年代以被一個或幾個其他高校合并的方式結束了它們的歷史使命。如燕京大學、圣約翰大學等名校昔日的名望與地位已隨時間的流逝而淡化,而輔仁大學在1952年的全國院系調整中與北京師范大學合并,形成了新的北京師范大學。現在的《華裔學志》研究所,經過幾代負責人的努力,除了整理原有的寶貴藏書之外,更積極地加強圖書資料的收集,并設立了一座藏書豐富的圖書館。其中,中西文圖書各8萬余冊,并收有中西文縮微膠片開放讀者查詢。圖書館在中文方面特別是關于中國古代史、古代文化方面的藏書數量,在德國可算名列前茅。《華裔學志》遷離北京后以實際行動繼續著輔仁大學當年為推動中西文化交流所作的努力,一直在國際漢學界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