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間諜

八歲的俞瀟一口氣完成了一大段出色的想象與敘述，你聽，他在繪聲繪色地講———

“有一天，太陽很好的。中午，我到幼兒園里去，我喜歡貼著墻根走，我是間諜。我聽到嘀嗒嘀嗒嘀嗒，聲音很輕很輕，別人都聽不見。我緊張死了，九、八、七、六、五……不得了了，定時炸彈要爆炸！我汗冒出來了，沖上去，墻根頭有一粒銅鈕子，就是它！我撿起來，‘嗖———’扔得老遠老遠，朝幼兒園門外的馬路上扔，然后馬上撲倒，耳朵蒙起來。‘轟———’馬路上的車子炸得粉碎，虧得大家都在睡午覺，一個人也沒有。”俞瀟一邊說，一邊身臨其境做動作，像壁虎一樣緊貼墻壁，兩只大耳朵豎得高高的，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去，“嗖”地扔了，馬上捂起耳朵，又拍拍胸口，大大喘了一口氣。

爸爸媽媽不久前帶俞瀟到影城去看了一場美國大片《諜中諜》，湯姆·克魯斯從一只巨大的魚缸里飛出來，洶涌的水流像萬丈瀑布傾瀉而出，俞瀟“哇”地叫了聲，從位子上蹦起來，眼神里充滿驚嘆。以后，隔三差五，按照他媽媽的說法，俞瀟就有了很多神經兮兮的動作，他好像仍沉浸在電影場景里，一個人手舞足蹈，念念有詞，扮演得動情投入。他開始像貓一樣時刻豎起耳朵，對周圍的聲音敏感起來。俞瀟家所住的老的公房隔音效果很差，樓上人家搓麻將，一粒骰子落在地上，聽起來清晰可辨。俞瀟剎那如臨大敵，突然躍起，從沙發滾到地毯上，像掃雷兵一樣匍匐前進。他苦練滾到地板的技巧，一次次滾下來也不怕摔疼，宣布要練到滾下來的時候沒有聲音為止。他把回形針拉直了，在抽屜鎖孔里撥弄來撥弄去，神色專注嚴肅，一會又把耳朵湊上去，轉動眼珠數數字，這是聽密碼呢。

放了學，俞瀟不再纏牢忙著做飯的媽媽，一個人乖乖地呆在房間里，耳朵東聽聽，鼻子西嗅嗅，貼著墻壁悄無聲息地走路。天黑了，他也不去開燈，從前他是個怕黑的孩子，現在反倒迷戀起黑暗來。他輕手輕腳，像貓一樣在房間里活動。全心全意地干著他的“間諜”活動。走廊里傳來行人的腳步，俞瀟迅速拔出插在屁股后頭的手槍。“敵人來了，有三挺沖鋒槍！”他迅速閃到窗簾后，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屏住氣等待“對方”破門而入。“叭嗒”燈亮了，俞瀟慘叫一聲，如同被一顆流彈擊中。“吃飯啦！”媽媽平平常常地叫了一聲，開始擺飯桌。俞瀟喪氣極了，堅決不和媽媽合作。媽媽肯定沒有意識到她突然打斷了一場刺激的假游戲的緊張進行，日光燈明亮的光線掃蕩了俞瀟的一切感覺。結果他是硬被媽媽從窗簾后拖出來，還在飯桌上氣勢洶洶打翻了一杯橙汁。

“我是間諜！”俞瀟到處聲明。家里，餅干箱被打開倒扣在墻角（為了藏一個“竊聽器”），鬧鐘被扔了無數次（它是一個嘀嗒作響的“定時炸彈”），爸爸的電腦磁盤被藏在大衣櫥下（里面有“重大機密”）……俞瀟把自己放在了種種巨大的“危險”之中，無比英勇地去拯救周圍的小朋友、媽媽，甚至爸爸和老師。“沒有我，炸彈老早爆炸啦！”這個小男孩驕傲地仰起下巴，臉上充滿自豪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