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先生是在一個培訓班里,他的自我介紹是“橋牌第一,老婆第二”!當時這句話引來一陣哄笑,我也在哄笑的隊伍里。我當時根本沒想到,后來我卻成了那個人的“老婆”!而且,一如他所預言的那樣,排在了“第二”!
結婚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橋牌第一,老婆第二”——先生的眼里除了橋牌再也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我感覺橋牌才是他的正室夫人,而我是如夫人!
新婚蜜月,我們準備回父母家看看,卻正逢春運高峰期,買不到票。先生自告奮勇去找朋友拿票。那天,他很晚才回到家,臉上還帶著神秘的笑容,一進門就對我說:“嘿,我今天打了好幾副漂亮的牌!對方是國家級大師呢,都沒能贏我方!”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立即問他:“票呢﹖”他聽到這話像是從夢中驚醒,猛然一拍自己的腦門說:“哎呀!我給忘了!他也是個牌友呀,我一見到他,他就給我談橋牌,后來還約了幾個人一起打牌,結果就把票的事情給忘了。嘿,我們今天是約了幾個國手一起打呢!”他一點不為沒有拿到票著急,倒是一提起橋牌,他的眼睛就閃現出奇異的光芒——談戀愛時,他看著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過這種眼光!可是,如果那天我們還拿不到票,我們就不能在年三十之前趕到家了!所以我一聽火就上來了:“打打打,你就知道打牌!你是神仙嗎?不用過日子的!”我的態度像是一盆冷水,把他剛才的熱情給澆了下去。他悶了幾分鐘,沖出來一句:“早就說了,我是把橋牌放第一位的!”嘿,他還有理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先生不抽煙、不喝酒、不上娛樂場所,平時除了打打橋牌,每天下班準時回家,也算是“模范”丈夫。先生平時話不多,只有在談起橋牌的時候,才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然而我是一個牌盲,常常他講得手舞足蹈興奮不已,我卻聽得云里霧里不知所云,只能在一旁傻傻地陪著干笑,插不上半句話。愛一個人卻走不進他的世界是很悲哀的。先生嘴里沒說什么,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的心并沒有停留在我的身上。
不就是橋牌嗎!我倒要看看這個把先生迷得神魂顛倒的“妖精”到底啥模樣!
聽到我主動要求學橋牌,先生果然高興得合不攏嘴,飯也不要我煮了,衣也不要我洗了,似乎生怕一轉身我就變卦。先生是個好老師,講起橋牌真個是深入淺出,枯燥乏味的牌理竟然可以被他講得生動有趣。我聽得感嘆,這樣的造詣需要投入多少的心血和熱情﹖想想又有一些心酸,他在我身上、在我們這個家里面可沒投入過這么多熱情,真是“橋牌第一,老婆第二”呢!
經過兩個月的刻苦學習,先生終于答應帶我去打一場雙人賽。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考驗我,那天我的牌好得出奇,一副接著一副地坐莊。平時打撲克的時候東張西望,總巴不得能看看別人的牌,現在打橋牌給我看兩個人的牌,我卻連自己手里的13張牌都看不過來,哪兒還顧得上看別人的呀。閉上眼睛瞎打吧,我學的那點牌技早扔到爪哇國去了,現在只能跟著感覺走啦,出牌、出牌、再出牌……總算打完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同桌的幾個人,先生臉色鐵青,而“敵方”的兩人卻面帶著無法掩飾的笑容。
糟了,我這樣“糟?!彼摹罢曳蛉恕?,他不會放過我的!這念頭剛閃過果然就聽見了他的咆哮:“你的腦袋是什么腦袋﹖怎么想的啊﹖!你這是在打牌嗎﹖簡直不知道你那腦袋里在想什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他數落,我還是難堪極了。我氣紅了臉反駁:“人家是剛學打橋牌的!”“這跟是不是剛學的根本沒有關系!你簡直是個豬腦袋!”他這句話一出口,我終于炸了:“是啊,我是個豬腦袋!怎么配得上你那金腦袋!”我摔下牌,氣憤地離開了牌室。
我獨自回到家,越想越生氣,覺得這個人是牌癡、是神仙,不用過人間生活的。他心里沒有我,他不關心我,他心里也沒有這個家,他腦袋里只有橋牌!這日子沒法過了!他最好跟橋牌過一輩子去!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倒在床上流眼淚,哭得累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親吻我的臉。睜開眼一看,是先生跪在床前撫摩我的臉,見我睜開眼,他說道:“寶貝,對不起!我太急躁了,我為我的行為道歉。”
我沉默不語。睡了一覺,我的氣消了,腦子也清醒了。其實我也理解他的感受:橋牌,是先生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見到摯愛的東西被糟蹋,人會從中感覺到自己的疼痛。這與愛情無關。
“橋牌是一種搭檔的藝術,最講究的是兩人的配合,能理解和體諒對方的牌手才可能成為最優秀的牌手。我研究了這么久的橋牌居然沒有悟透這一點!真是……”先生懊惱地低下了頭?!熬拖窕橐?,也是一門搭檔的藝術,要兩個人都努力才可以做好?!蔽逸p輕握住了先生的手?!笆堑?,我做得不好,以后會改。但是我天生資質不好,寶貝,你要多原諒我!”“哼,你倒是挺會為自己找借口,我不干!”我佯裝生氣。婚姻里一場暴風雨就這樣過去了,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
好友夜晚打電話來訴苦,說她先生迷戀足球簡直迷得晝夜不分茶飯不思……我微笑,勸她,既然愛他,就包容他吧,那是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而且就算那是他的“正室夫人”,化敵為友才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上策。好友隨口問起先生,我說到外面理發去了。她驚呼,你放心讓他這么晚一個人待在發廊里﹖我說,放心!有“正室夫人”陪著他呢!好友不解,我說有一次他去理發,深夜不歸,我不放心去找他,卻看見他躺在洗發椅上全神貫注地看他的橋牌書,對身邊幾個濃妝女子送去的秋波熟視無睹。橋牌就是他的“正室夫人”,有這樣的“正室夫人”管著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樂得當個“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