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的模樣

星空究竟是什么模樣，我實在不大清楚。原因之一，平日里我沒工夫，看星空總在夜深時、夢醒處，沒戴眼鏡；之二，我生活在這個有戒心的城市，看星空總隔著一層紗窗，一道防盜網，看不清楚自然在情理之中了。

惟有一次看得十分清楚，小學的時候，冬天。不知哪位兄弟說了晚上有流星雨，于是我們班就真的半夜三更披著毛毯，打著哆嗦站在天臺上傻等。我就盯著天上看啊，回想書里描繪星空的句子，發現書中的謬誤：也許是幻覺吧，深夜的星星并不眨眼睛，而是像一個個捧著燈的小孩子在天國俯視人間。靜謐的早空像水一樣無聲地流淌著，閉上雙眼卻似有天籟在耳邊游走，頃刻之間竟涌上幾許感動，頗有些神圣的意味。只恨此刻耳畔響起——個大煞風景令我至今難忘的聲音：

“都給我滾回去!”

是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活總管來了。不過我們沒有聽他的——

我們跑回去了。

第二天大家都在為那生活總管開聲討會，一個兄弟跑過來說：“錯了錯了，流星雨前天早過了。”

那一次我也沒有戴眼鏡。

上初中以后，我再也沒有閑情看星空了，哪怕是夢醒的時候。因為我兒乎在醒來的同時又睡著了，于是我再沒有神圣過。

我把上面的話告訴一個兄弟，兄弟說，哎呀神經病呀你。

我覺得他這樣回答完全屬于邏輯錯誤，后經考證那晚有數學考試，我真弄不明白了，這強調邏輯性的東西，竟讓人邏輯混亂?

我真的越來越不神圣了。

我常說呀，我要豁達一點，再豁達一點，我要做個有風度的君子，我要有一顆容得下萬物的心。

可我的確有個特別討厭的人，我常和幾個弟兄罵她，想必她也一樣。我和她玩笑時常說些諷刺她的話，鋒利尖銳的那種，不過我只當那是玩笑，不曉得她是否這樣認為。我和我的兄弟說我不知為何如此討厭她，可是我心里又隱隱約約知道一些，我不愿意承認罷了。

不過她的確是不像話，表面可愛，時常不經意地欺負我，還不會讓其他人覺察。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的最后好像變成我欺負她了。

我輸了。

我告訴一個兄弟我輸了，兄弟說，什么什么呀，吃多了是不是，明擺著她欺負你，你故謅個什么?于是我覺得她實在是討厭就和那個兄弟一起罵她。

我徹底輸了。

順帶說一下，趙傳那首歌應該改為“我很溫柔，但是我很丑”，這樣比較符合實際。

星期一我說完了完了，我考不了第一名，結果我真的考了第一名。本來我以為我會高興得要死要活了，可是—看成績單我就只想想想活著了，一來，我只高第二名兩分，二來我物理考得很對不住觀眾。

因為這兩條，我悶了一個晚上，下課鈴一打，我拍拍屁股說我要豁達一點，第一名不是你一年來的宿愿嗎?你不是比那個欺負你的人考得好嗎?

我什么時候變得那么丑陋?

都怪我沒有看星空，都怪我為了考第一名沒工夫看星空，而現在卻弄成這么個樣兒。

這是怎么了，怎么了。

我在我的世界里很不朽，而我在大家的世界里卻又如此不堪。

看了上面的說明，我可真是個凡夫小人，可我時常覺得我是君子。說起君子，我想起一個故事。

初下的時候我們班在論壇上罵一個老師，弄得很過分，那老師前些年教過的一幫弟子也跟著一塊兒起哄，還說了些有傷大雅的話。后來那老師好像也上了論壇，認出些個人，發了張貼子說他們是小人，被我們班看見了。后來啊我們班對那老師越來越過分，公然把他的外號寫在粉筆盒上，還真把他激怒了，然后私底下調查哪個是司令，哪個是參謀長，他這么一千使人誤以為他很陰險，我們也開始臭罵他是小人，就這樣我們互罵小人。最后簡直不曉得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由上面條件，我們證得：

君子和小人在于自己怎么看，那老師認為他是君子，我們是小人，我們則認為我們是君子，他是小人。而到底誰是小人，時間自會公斷。

照這樣看來，我也不用煩惱我是什么了，君子、小人似乎無關緊要。

我生活的世界很喧囂，我在這喧囂的世界里尋找僅僅屬于我的孤島，而我久尋無果，這使我心臟浮躁地跳動著，使我身體里的血液像沸水一樣翻騰，我需要靜謐的星空來澆滅我心里的烈火，來指明我的方向。

仰望星空，我不過是這宇宙中最小的塵埃，對著星空看我自己，我卻是我心靈世界中最不朽的巨人，我說過君子小人無關緊要，我只要做一個能使我高興的人。

寫到這里，我驟然看清了星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