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

媽媽開始厭倦現在的生活，她抱怨爸爸不能給她寬大的房子，現代的家具，她說她每天早六晚九地拼命工作然后賺一份微薄的工資來養家，這樣的日子她受夠了，接著她就坐在床沿邊低低地抽泣。這個時候，爸爸總是站在一旁不停地喝水，一言不發。可第二天他們照樣上班，工作，生活，很有規律。

他們總是有爭吵的理由，我理解不了爸爸的沉默和懦弱；更理解不了媽媽的世俗和功利。我只是覺得狹小的空間可以有安定，陳舊的家具可以有懷念。人是孤立的，像西藏的房屋一樣，因為海拔太高，彼此隔了太遠。

我常常摟著改改坐在樓梯口吃話梅，改改很聽話，很少亂叫，陪我一直安靜地坐著。我有時覺得改改和我這樣的孩子在一起，已經喪失了貓的天性。

我去北方上學時心中沒有一絲意料之中的喜悅和牽掛，只是拼命地想離開，遠遠的。去接觸一些新鮮的人和事。

我沒能把改改帶走，也沒有托人照顧它，我不相信任何人能照顧改改。它老了，整天整天地趴著睡覺，不吵不鬧。我走的時候，撫摩著它柔軟的皮毛，居然是冰涼的。

那天一人去看叫做《玻璃之城》的電影，張婉婷的作品。在四周高聳的建筑物中，黎明用自行車載著舒淇在港大校園買冰淇淋吃。在那一刻，我感到我是何等的寂寞。陳魯就這樣走了過來，陪我一起看完了電影，然后不說一句話地溫柔離開，留下了溫度和想象。

后來，我和陳魯一起跑去看剛上映的電影，常常是我在哭，他在給我擦眼淚；星期六整個黃昏坐在天臺上看云彩吃話梅；在操場上我看他打籃球．．．．．．

我對陳魯說，我喜歡那種涓涓細流的情感，我承受不起傷害。

陳魯說，我要給你最透明的快樂。

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陳魯讓我感到了安定，就好像改改還活著。

媽媽打電話來說她要結婚了，是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不讀書，不看報，但他有錢。我想象著她不再年輕的臉涂滿脂粉提著婚紗到處跑心中是否仍感到幸福。我靜靜地說，那是你的婚禮，和我沒有關系。爸爸打電話來說他下海經商了，他要給我一間寬大的房子，我說你別活得那么累，我以后只想一個人過。然后我拉著陳魯跑到校外，我指著一排破舊的民房說，即使住在這里，我也會感到滿足。只要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陳魯說，從那場《玻璃之城》的電影開始，我就決定陪你看一輩子的煙火。

在撒滿了一地的碎磚頭面前，我不禁淚流滿面。

媽媽在她婚禮那天告訴我，她其實很愛爸爸，只是相愛也要分開。電話那頭的她讓我覺得蒼老。我沒有回答。

夏天的時候，陳魯去了西藏，他說那是他的最后一站，然后我們就永不分開，整個夏天我呆在空蕩蕩的悶熱的宿舍里躁動不安，拼命地想念改改和陳魯。

我等不到陳魯。

在返回的途中，他出了車禍。

我沒有掉下一滴淚，就像改改離開我時我也沒有哭一樣。我已經學會了堅強地面對一些現實了。爸爸做生意完完全全賠了本，我安慰他時他變得很沉默，他只說了一句，爸爸想你。

我收到了陳魯給我寄的東西，是他在西藏時拍的照片，還有一大堆的電影ＣＤ，我每天看著那些東西。

也許媽媽說得對，即使相愛也要分開。

畢業后，我決定回到爸爸身邊。

（選自“狐朋狗友”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