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中，那些愛的劃痕

一

從小我就知道，那個喜歡拖著我的辮子帶我去玩的硯南，是最最自私的。他就沒在乎過，做錯了事推在我身上于我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媽媽罵我，他假惺惺地擋在我的身前，替我求情，怪自己沒阻止我。事后，硯南得到大家獎勵他的糖果，他自然會分我一半。

大學畢業那年開始，我與硯南整日廝混在一起。他的家人早已認定，我會是他們未來的兒媳婦。可他們不知道，硯南不愛我，而我無非是他的擋箭牌，至少沒有人會逼他早點結婚生子。

硯南會在深夜帶我跟一群新認識的或老相識去唱歌、打牌，然后指著其中的一個對我說：“丫頭，看他怎么樣？喜歡的話，哥給你介紹。”我搖頭。他就指另一個。

他永不知疲憊地將我推給其他的男人，從不管我是否真的樂意。但有一點硯南是始終堅持的，就是，在他沒有愛上一個女人之前，我不許因愛上別人而丟開他。

２００２年１０月，我對硯南的游戲開始覺得無趣。周末的晚上，例行在硯南家吃飯。他不停地催我快吃，７點鐘的電影就快開始了。

硯南媽媽疼愛地看著我們，冷不丁地問我：“小葉，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拿碗的手一顫，我的眼神不由得盯緊了硯南。他一臉鎮定，朝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飯，含含糊糊地說：“小葉說，她才２３歲，還不想太早結婚。”

“可硯南３０歲了啊，明年就是小葉的本命年，不適合結婚的……”等硯南媽媽說完話，硯南早已拉著我的手，朝門外沖去了。

一路，我低頭無語。硯南是不會在乎我的情緒的，只顧一個勁地朝前走。臨近保齡球館時，我終于忍不住，沖著他大喊：“你什么時候能不再騙人，說好看電影的。我都沒吃飽。”

我轉身而逃。秋風中，我的耳朵極力地想分辨一種聲音，卻沒有。

硯南媽媽說得沒錯，今年不結婚，我就要等到２５歲了。我不想再等了，既然我等不到硯南的求婚。

秦來，是硯南所有的朋友中最出色的一個。長相頗佳，碩士學位，有一家自己的廣告公司。

事實上，我只見過他一次。在答謝硯南幫助他獲得一筆全省廣告投放權的宴會上。他問我是不是硯南的女朋友，硯南大大咧咧地一拉我，臉貼著臉：“我妹妹，看我們長得多像。”

我與硯南同時看到，秦來眼里一亮。

趁沒人注意，硯南趴在我耳邊問：“丫頭，這小子怎么樣？喜歡的話，哥給你介紹。”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現在，我決定傷害硯南，他喜歡把我介紹給他那群哥們兒，那么我就選秦來，讓硯南嘗嘗失去的滋味。

與其說，我想讓硯南心痛，不如說，我想讓他后悔。

我讓硯南幫我約會秦來。他眼睛一亮，按著我的鼻尖，喜滋滋地答應下來，但我要遵守“約定”。

二

秦來果真是個優秀的男人，與他的交往中我日漸發現，他與硯南絕非同類。他懂得上進，有明確的人生目標。

３０歲前小有成就，擁有一個懂事乖巧的女人，而今，前者他已擁有，尚缺后者，我是他心目中尋找很久的女人。上一次遇見我，便認定非我莫屬。

這些話，是在秦來第一次吻我后對我說的。

我始終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愛上了秦來，還是因為渴望被愛。我懂得，與一個男人常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也懂得跟這個男人接吻代表什么。

可我，只是想，嘗嘗接吻的滋味。我渴望了很多很多年，幻想著，硯南能一把將我擁在懷里，狠狠地親我的嘴唇。

直至，秦來的舌伸進了我的嘴里，我才徹底知道，接吻根本不是貼唇那么簡單。秦來的舌本是游刃有余地穿梭，我卻誤以為它要離開，拼命地想留下它。

我愛上了秦來的吻。也只有在那一刻，我的頭腦中徹底沒了硯南的影子。

癡迷的日子會流逝得很快。硯南媽媽在我兩個月沒在她家出現時，發現苗頭不對。問硯南，他說我工作忙。打我家里的電話，又抓不到我的影子。打我手機，我無法向她解釋，便不敢接。

她終于受不了了，跑到我家等我。夜里１０點，我哼著歌回家。一開門，她跟我媽媽正坐在沙發上打瞌睡。

她們齊聲質問我，是不是變心了？我啞口無言。此時，沒有硯南擋在身前替我解釋，我沒法說清。

第二天晚上，推掉秦來的約會。我乖乖地到硯南家。

在他們面前，我與硯南“重修舊好”。吃完飯，乖乖地被他拉著手，走進了他的臥室。

一進屋，他一頭倒在床上，還不忘拉著我坐在身邊，一臉痞子相地問：“丫頭，跟他到什么程度了？”

他對我的隱私如此感興趣，好似一只流著口水的狼，還是一只餓狼。我挺直了腰板，半瞇著眼睛問：“你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覺嗎？”

硯南“嗖”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扳住我的肩，緊張地問：“你們接吻了？太快了吧，才兩個月。還有沒有別的？”

他緊張的樣子讓我心生滿足，果真他是在乎我的。我不作答，只是羞紅了臉，低頭哧哧地笑。

見此情景，硯南跳下床，在上了鎖的書桌里亂翻一通。走回來時，手里拿著一盒東西，無奈何地搖著頭，遞到我的眼前。

我的眼淚“嘩”的一下涌了出來。拿起背包，直沖出去。我看得真切，那是一盒避孕套。

我無力咒罵硯南的輕浮，只是知道，這東西竟然成了他的必備品。他與誰用過？還是，他與多少人用過？

硯南在我的心中，變得骯臟無比。

三

我與秦來約定，婚前決不越雷池半步，他爽快地答應。并非沒有過難以取舍的時候，只是臨近邊緣時刻，我總會輕易想起硯南手里那一盒避孕套。

我帶他見我的家人，父母臉上像掛了層霜，母親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父母終究還是疼愛自己孩子的。當他們發現拗不過我，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我與秦來的戀情。

半年后，我堅持與秦來結婚。所有的人都不同意，理由只有一條，本命年結婚會不幸福的。

我固執地堅持。我不在乎他們的鬼理論了，他們無非是在想，我一旦結了婚，對于硯南就是徹底沒了希望。

硯南骨子里就對我沒抱過希望，我還為何因為他推遲嫁人。沖突愈演愈烈，矛頭竟然對準了秦來，他們說，是秦來帶壞了我，讓我不聽話了。

到后來，秦來都開始動搖。他勸我，老人迷信就隨他們吧，反正也不差半年。

道理我懂，可我不能因為硯南順其自然。

一切的沖突，在硯南帶回一個嫵媚的女人回家，作為終結。

硯南主動朝女人碗里夾菜，時不時明目張膽地親她的臉，兩人在房間里發出饑渴的呻吟……

硯南媽媽偷偷給我家里打電話，說：“硯南……有女朋友了！”

我的婚事變得出奇順利。

婚禮上，硯南送的禮物是一個寫著避孕套的大紙盒。全場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卻氣得眼淚涌了上來。

硯南朝著身邊的女人說：“看，小丫頭被氣得要哭了！不對，今天晚上開始，就得是小媳婦了。”

硯南與同來的女人手拉著手朝坐位走去。臨落座前，朝我望了一眼。敬酒時，硯南硬是將我杯里的白水倒掉，換上了白酒。

舉杯沖著秦來說：“今后，要好好對我妹妹。”仰脖將一大杯白酒喝下。我與秦來要離開，聽到硯南在背后輕聲地說：“丫頭，穿上婚紗真漂亮。”

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我卻聽得清楚。眼淚一不小心又涌了上來。

四

半年后，我懷上了秦來的寶寶。每天挺著大肚子穿梭在自己家與父母家。婚后不久，秦來就商量不讓我去工作了，他說養得起我。我也樂得自在。

礙于曾經與硯南的誤解，父母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他。漸漸地，我也將他淡忘了。倒是聽秦來說過，硯南與當初同來婚禮的女人分手了，現在還是一個人。

２００４年大年初五，媽媽突然說：“去看看硯南媽媽，過節了。”

秦來說公司有事，不能去了。送我到硯南家樓下，便一個人走了。心里默念著樓梯，一步步朝上去，突然開始傷感。

一年多以前，每天我都是快樂地蹦蹦跳跳朝上跑，而現在，我是個大肚子的女人。那時，幻想最多的，是與硯南手拉著手朝上走，而現在，我的手已經放在秦來的手中。

身后傳來一陣“撲通、撲通”上樓的聲音。一轉身，硯南抱著一大箱的啤酒，眼睛睜得大大地盯著我凸起的肚子。

默不作聲地按響門鈴，叮囑我換拖鞋的時候小心。整餐飯，桌上的人都只是埋頭吃飯。我開始后悔過來，酸澀的滋味鯁在心頭，眼淚再一次涌了出來。看著我的樣子，硯南媽媽別轉過身，偷偷擦淚。

正要換鞋離開時，硯南突然拉住我的手，說：“等我換上大衣，我送你。”卻分明拉著我，朝他房間走去。

進了門，小心地扶著我坐在床沿，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尷尬地起身。

卻聽得身后，他朝床上趴下去的聲音。頭埋在枕頭里，悶聲悶氣地問：“丫頭，你這么快就有孩子了！”我笑。

“我后悔了。”

“干嗎？我有孩子你就后悔，什么邏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不是，在你上次坐在我的床沿，說你們接吻時，我就后悔了。”剎那間，我的心被擊得很痛。

“可是我自私，不想被婚姻套牢。更沒想到，你們那么快就結婚了。”

“一切拜你所賜。從小認識你，都沒想到，你是個濫情到避孕套都必備的男人。還送給我，教我像你一樣！”想起當日，我的恨不由得涌了上來。

“可那是我媽備給我們的，怕我們情不自禁……我送你，是怕你受傷。”一陣眩暈，我開始變得驚慌失措。

硯南卻自顧自地說：“我媽說，你為了跟他結婚，跟你家里人鬧得很兇，還大把大把地脫發，很可憐。我不要他們因為我逼你，既然你那么愛他，就……”

后面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清，只聽到硯南的聲音中夾著顫抖。

躲在接我的秦來的懷里，聽著他擔心地說，怕接我晚了，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時，偷偷在心里對自己說，晚了，與硯南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直至此刻，我無法回避地發現，硯南，就在今晚，徹底在我心底劃下了一條用歲月累積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