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歐梵對話周星馳

對話時間：2004年10月22日下午

主講人：周星馳

李歐梵（原哈佛大學教授）

地點：汕頭大學

主持人：胡興榮（汕大新聞學院教授）

胡興榮：最近香港大學舉辦了一場名為“漫游于現代與后現代之間”的座談會。今天我們把座談的地點從香港搬到汕頭來。繼續上一場的精彩對話。唯一的差別是李教授今天會用普通話來進行，而周星馳先生應觀眾的要求，會用粵語來進行。（全場鼓掌歡呼）同時，大家也可以聽到周星馳先生親切的普通話（觀眾大笑、鼓掌）。

李歐梵：上個禮拜我跟周先生在港大演講的時候，很多人很奇怪，原來我是周星馳電影的影迷。我記得上課（編者注：在哈佛大學）是講當代華人的文化，學生可以自由旁聽選課，我就揀了《少林足球》。本來只有八十多個學生，后來來了一百八十多個。

胡興榮：周先生有什么補充嗎？

周星馳：不敢當。（全場大笑鼓掌）

胡興榮：現在中國很多年輕的一代，一提到后現代，就談到《大話西游》，能不能談談你當初創作的初衷？

周星馳：《大話西游》我拍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關于后現代啊或者是前現代啊（觀眾笑），我完全是因為很喜歡《西游記》這部小說，那我覺得它很精彩。不過呢，如果要把《西游記》里面很精彩的情節拍出來，那我們當時是不夠錢的，其實現在一定也不夠錢拍的，我想永遠也不會夠錢拍的。因為太多好好玩，很偉大的場面。

胡興榮：中國大學生年輕的一代受到你那么多電影語言的影響，舉個例子“I服了U！”“收到！”還有一句“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你當初有沒有想過會造成這么大的影響呢？

周星馳：其實有很多對白都不是我自己一個人想出來的。因為電影里面有很多編劇，有很多很有趣、很聰明的人，有很多都是聽一些朋友說的，然后就用在電影里面。如果有功勞的話，我想應該編劇是最大的功勞。“一萬年”那句是我想的。

因為我這個人比較浪漫。所以專門負責講這類型的、肉麻的對白，都是我主力負責的。（觀眾大笑）

胡興榮：李教授談到他非常欣賞周星馳的電影，你對周星馳在電影里表達的人生觀你是怎樣的理解呢？

李歐梵：我有一個想法就是剛才你說的，一個人啊要有理想、要向上；另外一個想法，周先生上次在港大說的，一個電影的故事背后一個基本因素就是一個“情”字，“愛情”的“情”。

胡興榮：很多同學說看到周先生的照片比在銀幕里多了幾分滄桑，不知道你的內心世界是否也像你電影的角色一樣開心和樂觀呢？

周星馳：滄桑？滄桑？（標不標準？主持：非常標準！）滄桑，是因為年紀大。還有最近比較辛苦，因為這個《功夫》拍了三年多，還有忙著一些宣傳的工作。真的滄桑嗎？（問觀眾，觀眾：不滄桑！）我的白頭發其實是染的，他們兩個（指李歐梵和主持人）是真的。

李歐梵：我想同學問的意思就是說，滄桑感，你可能經歷了很多嗎？有沒有在愛情上感到滄桑。

周星馳：我在愛情上面，大家都知道了，經過了很多“生生死死”（特別不標準的普通話，全場觀眾大笑）的經歷。就這樣，但是不能說出來。

胡興榮：我們很多同學告訴我，他們能看懂《喜劇之王》，他們說那么像你，他們說那是不是喜劇的喜劇，甚至有讓人看了笑了以后有哭的沖動。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讓人看了以后想笑，笑了以后突然想哭？

周星馳：因為我覺得笑跟哭是應該兩位一體的。就是不能只是笑，同時也要有哭。有笑就特別顯得這個笑很好笑，笑完之后要去哭就特別哭得很傷心的樣子，所以要互相配合來去做。懂不懂啊？（問觀眾，全場鼓掌大笑）

胡興榮：你曾經說過你的偶像是李小龍，你為什么特別崇拜他呢？

周星馳：其實李小龍對于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除了功夫非常好之外，對我來說，他還是一個非常有創意的人，所以我就非常喜歡他。像他自己就創了一個門派——截拳道。他說什么呢？他說截拳道里面沒有固定的形狀的，這一點我就非常佩服，這是一個非常有創意的想法。

胡興榮：我們用一些你的電影臺詞來勾起你的談話的興致，比如說你在《月光寶盒》里面有一些精彩的話：“誰說我是斗雞眼？我只是把視線集中在一點。”“我只不過想研究一下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感情。”所有這些話你是怎樣來構思的？

周星馳：為什么突然間多了那么多？（全場哄笑）哦……這樣……（拿起對白看）李教授對這些無厘頭的對白有什么意見？

李歐梵：我想只有一句話，你自己想的。你很溫柔。其實周先生是一個有點害羞，非常敏感的人，你要他講他就完全講不出來。我希望等一下各位同學多多向他發問，他就不得不講了。（哄笑）

周星馳：歡迎大家有什么問題，可以問李教授。（全場大笑）李教授不方便回答的時候就讓胡先生回答。

（以下是自由提問）

提問：星爺你好！我有兩個問題，第一，你下一部片有打算找哪個女主角？第二個問題就是，你已經拍了那么多喜劇，你有沒有打算拍一部悲劇或者是文藝片？謝謝！

周星馳：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還沒有確定，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呢？（全場大笑）悲劇啊，我想我也愿意嘗試的，我以前以為自己在拍悲劇，可是出去的效果就是喜劇。其實我已經拍過很多悲劇的了。

胡興榮（念紙條）：周星馳先生，你以后不演電影了，最要緊的是什么？你知道這么多人喜歡你的原因嗎？

周星馳：如果我不拍電影就沒什么事情做了。（笑）（主持：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你的原因？）不知道，不理解，不明白。可能是幻覺！（觀眾大笑）

提問：星爺你好！我想請問你，什么是后現代文化？還有就是你以后在你的電影里面如何表現后現代文化？

周星馳：幸好我早有準備！我剛才和李教授講得很清楚的了，凡是問后現代文化的，就由他回答。（觀眾大笑）

我也希望李教授多多贊賞我的電影。好像（把我拔）高了一點，我很謝謝李教授教了我很多東西。但有一點我要補充一下，就是，其實我不是一個藝術家，只是一個拍電影的人。

提問：您拍電影是不是源于自己對表演的熱愛？還有您沒成名之前，在您落魄的時候，是愛情挽救了您，還是您對理想的追求挽救了您？

周星馳：對！那個……愛情……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可以這樣說，愛情曾經挽救了我，然后我又找到我的理想。這個答案夠嗎，好像不是很好？（笑）

提問：你在生活中是否也是一個很搞笑、很積極的人，還是比較沉穩的人？第二個問題就是，和那么多拍檔拍過戲，哪個影響你最大？或者你對誰的印象比較深？

周星馳：其實我真實（現實）當 中，都是很普通的，跟你看到的電影差不多，有點搞笑，和積極，還有很沉穩。和我合作過的每一個對手、導演都給了我很多啟發。譬如說吳孟達老師——只有兩句對白，他也要想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表達方式，把這兩句對白講到“天上有地下無的”。

提問：如花你是怎么發現的？

周星馳：如花其實是我其中一個朋友。不知道為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總圍繞在我身邊（全場大笑）。

提問：《喜劇之王》和《少林足球》您更喜歡哪一部？您拍過的電影當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部？

周星馳：我是比較喜歡《少林足球》。但《喜劇之王》是比較重要。因為沒有《喜劇之王》的失敗，就沒有《少林足球》的成功。第二個問題是什么？

胡興榮：你所有的電影里面，你最喜歡哪一部？

周星馳：其實我剛剛拍完的那一部也不錯！（笑）

胡興榮：我想把話筒轉到李教授這邊。我很喜歡你的那本《雙城記》，今天來到汕頭，可以用你的感受來給我們說一說你對上海，香港，汕頭三個城市的文化特色嗎？

李歐梵：周先生比我更有感受。

周星馳：好像是問你喔，李教授！（全場笑）

提問：星仔你好！（周星馳：這樣才對嘛！我這樣年輕！）

提問：你希望你的后代走你的路嗎？對后代有什么期望？

周星馳：我暫時還沒有后代，所以不知道。等有了后代才說。

提問：你有沒有打算過拍一部真正屬于你自己的電影？

周星馳：紀錄片一樣的？現在已經在拍了。（指著兩臺攝像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