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長沙某報連續3天用兩大版的套紅廣告為某巨富征婚:“王某,42歲,儒商,家產過億。持海外護照。事業上如日中天,感情上卻屢遭不幸。欲在湖湘之地覓一位貌美如花、心純似水,能上奉父母、下撫11歲小兒之高素質女士。”還特別聲明:“本科以下學歷者勿試,身高1.60米以下者勿試,貪慕錢財者勿試。應征者一律電話聯系,合格者方才約見。謝絕造訪。”
廣告一出,頓時引起軒然大波,一時人們議論紛紛。經過巨富“選美班子”的千挑萬選之后,來自湖南常德的余詩茗終于脫穎而出,一夜之間成了萬人羨慕的鐘鳴鼎食之家的巨富太太。
轉眼間5年過去了,如今的余詩茗是否過得幸福呢?
近日,一襲黑衣黑裙的余詩茗在華天大酒店咖啡廳約見了本文作者。其華貴的服飾、高傲的神情背后,是掩飾不住的哀傷和落寞。
萬萬沒有想到,被選中的竟然是自己
我是聽同學議論才知道“巨富征婚”這件事的。當時正在湖南財經學院經濟文秘專業就讀的我一開始對這則廣告很反感,心想你既然宣稱“貪慕錢財者勿試”,卻又以錢財傲人,不是自打嘴巴嗎?但也不知道出于一種什么心理,后來我還是偷偷買了一張報紙,反復看了幾遍心就怦怦地跳得厲害。最終,我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往王某住的酒店打了個電話。一個自稱張主任的男子不厭其煩地仔細盤問我的家庭背景和受教育情況。最后他說:“如果你對自己足夠自信的話,星期天上午9點請你過來面談。”
也許是他最后那句話激怒了我,原來抱著好玩心態的我最終決定去會一會那個張某。
那天,我趕到酒店時,早已有一大批年輕漂亮的應征者在那兒等著了,我們被安排在一間小會議室里等待張主任的一一召見。坐在那一大堆應征者中,我很不自在,感覺自己像菜市場上的小菜一樣被人挑三揀四,而周圍的那些女人們一個個神情亢奮,似乎已經看到了豪門生活的曙光。捱到十點鐘,我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就往外走,一個侍應生在門口擋住了我:“小姐,請再稍等片刻,馬上就到你了。”我不由動了氣:“你們這哪是征婚,別自以為有錢就可以無視別人的尊嚴。”正在這時,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說:“非常高興認識你,我叫劉有志,我們可以談談嗎?”
后來我才知道眼前這個劉有志就是此次征婚的大富豪“王某”,但當時我根本沒想到,只是大大咧咧地與他隨便閑聊,他很博學,得知我是學經濟的,他當即和我討論起經濟問題來,不少觀點都讓我大開眼界。我們甚至為余秋雨在岳麓書院的講學中關于企業文化的理解發生了激烈但卻愉快的爭論。我差點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而他也自始至終沒有提“征婚”的事。
幾天后,我突然接到張主任的電話,說老板對我的外形條件、受教育背景、知識結構和情商都很滿意,問我是否愿意與老板共進晚餐。我有些困惑:那個目中無人的王某又沒見過我,怎么會做出如此評價?
直到被接到蒙娜麗莎西餐廳時,我才驚愕地發現:上次與我面談的劉有志竟然就是老板!他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說:“余小姐,我非常欣賞你的個性與才情,希望我們有更加愉快、更加美好的交往。”餐桌上我們交談甚歡,飯后他又提議去看芭蕾舞劇。劉有志與我印象中財大氣粗、頤指氣使的富豪相去甚遠,他儒雅、俊朗、謙和,而且富有情調,很快就讓我芳心大動。
忍辱含憤我終于成了萬人艷羨的貴婦人
我出生在一個教師世家,從小受過較好的文藝熏陶,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從小學到大學,我一直都有“才女”的美名。但清貧的家境讓多夢的我一直向往著富裕、高貴的公主式生活。我非常羨慕戴安娜王妃,氣度非凡,雍容華貴,我想那才是真正的極品女人。鄧文迪嫁給傳媒大王默多克時也讓我和同宿舍的女生們很是眼紅了一陣子。
雖然劉有志無法同英國王子或者默多克相提并論,但他的財產、氣質和社會地位還是讓人感到炫目。因此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做貴婦人的夢想中。看著他一擲千金地消費,我既觸目驚心又心生驕傲,心想:到底是做上流社會的人好啊!
時間一晃就是十余天,這天夜里玩完匹諾克后,劉有志終于開口了:“坦率地說,這些天我同時重點考察了不下10個女孩。”我很吃驚,我原以為他已經認定我了,竟絲毫沒有察覺他原來是在多頭并進。他接著說:“你是最讓我滿意的。她們中有的目的性太明確,有的藝術修養太差,還有的甚至多次主動要求同我上床。你知道,上流社會不歡迎這樣的女人。”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愣在那里。他又淡淡地說:“不必隱瞞你,我有過3次失敗的婚姻。但我并不因此就放寬對未來太太貞潔上的要求。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天張主任會安排你去醫院體檢。當然,你也有權拒絕,這里有5萬元,是感謝你這么多天來愉快相陪的酬金。”我早就聽說過有些富人找老婆公開聲明“非處女不娶”,這樣的聲明曾遭到我和同學的唾棄,但沒想到,這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卻那么自然,以致我竟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甚至恨不得立即就去醫院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系列檢查結束后,張主任正式來同我談婚姻的事。他遞給我一份“婚姻聲明”讓我簽字。聲明上寫道我自愿與劉有志先生結成夫妻,尊重他的個人生活和他原有財產的完整。我必須保證自己過貞潔、完整的生活,如果移情別戀,將被視為自愿放棄對劉家一切財產的分割權。如果婚變的原因在男方,則男方以每共同生活一年計30萬元的標準予以補償。補償額不低于100萬元。雖然備感屈辱,3個月后,我還是成了萬人矚目的“劉太太”。
精心包裝的太太原來只是一只超級花瓶
劉有志把我安排在靠海邊的一座莊院里,成頃的草地,艷麗的花卉,法國式別墅,著裝整齊的傭人,一切都正合我少女時的夢想。坐在凱迪拉克花車上目睹夢寐以求的這些,我禁不住熱淚盈眶,一旁的劉有志溫柔地擁抱著我說:“詩詩,從今天開始,這一切都是你的了。”
蜜月過后,我向劉有志提出學經濟的自己也許可以幫他的公司做點事,但劉笑而不答。幾天后,他帶回來一個中年女子,說:“詩詩,這是我給你請的古箏老師,董老師可是拿過國際大獎的啊!”我有些吃驚,說:“我并沒有說要學古箏啊!”劉有志溫柔地輕擁著我說:“你這么有藝術天賦,不學古箏豈不浪費!美人配古箏,那才叫風雅絕倫啊!”事后,劉有志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告訴我,他給董老師的報酬是每小時300元。我不禁有些吃驚,以前我給人家做家教,每小時才15元。但我旋即想到,自己現在是富太太,哪里能同做窮大學生時相提并論。這么一想,做富人的自豪感又油然而生。
此后,劉有志還給我請了教小提琴、書法、美術和圍棋的老師,這還不算,他還讓張主任幫我聯系去廈門大學進修古典文學。我每天的課程被安排得十分緊湊,以致我都覺得自己像個被逼“上進”的小學生。對此,張主任解釋說,像劉先生這種身份的人士要出席上流社會的各種聚會,作為他的夫人,我的素質將直接影響他和公司的形象。
果然,不久后劉有志開始帶我參加各種酒會、沙龍,每次他都讓我打扮得珠光寶氣、光彩照人。這還不算,他總能找到合適的借口,讓我露上一手。每次,在眾人欽羨、艷慕的眼光中,劉有志都顯得十分得意。
2001年5月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劉有志突然從深圳打電話來,讓張主任立即陪我飛赴深圳。我以為出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地趕去才知道原來是讓我陪他參加一個招待酒會。酒會上,我照例被推出演奏了一曲小提琴《月光曲》。第二天,第一次到深圳的我想出去逛逛,劉有志卻說:“我們這種身份的人不能隨便拋頭露面。”他讓張主任陪我回廈門。想到自己千里奔波竟然僅僅是為了5分鐘的演奏,在飛機上,我不禁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我去廈門大學聽課也被控制得很緊,每次都由張主任陪同,就連與同學聊天都受到監督。起初我還以為劉有志是關心我,直到一天晚上他板著臉說:“你最好少同男同學往來,他們會騙你的。”我有些吃驚,怎么我的人身權利都受到限制了?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發生了爭吵。而一向風度頗佳的他竟然有些氣急敗壞,最后沖我大吼道:“我說不行就不行!”
后來,我旁敲側擊,好不容易才弄清劉有志過去的情感經歷。他的結發妻子是某政要的女兒,他就是借助岳丈的權勢發家的。但他骨子里根本看不上結發妻子,嫌她“俗氣”、“沒風情”、“沒品位”。因此,岳丈一退休,翅膀已硬的他就毫不客氣地同妻子離了婚。第二任妻子原是他公司的職員,“榮升”夫人后,她在公司處處插手,甚至在一些部門架空他。兩人離婚時,厲害的她聘請律師同他分毫必爭,鬧得他很丟面子。好不容易物色了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遼寧籍女孩蔡琪,誰知又被戴上“綠帽子”。經歷了3次失敗的婚姻后,劉有志一度對女人失去了信心,只經常更換情人而不考慮婚姻的事。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出席各種場合沒有夫人的陪同總是有失顏面的事。后來,一個朋友不無炫耀地向他吹噓自己剛找的湖南太太如何溫柔可人、聰明懂事。“湘女多情”劉有志是聽說過的,于是他便萌生了到湖南征婚的念頭。
知道了這些后,我心中的完美童話在一瞬間完全幻滅了。原來,我的全部意義就是充當一只高級花瓶,在各種交際場合為他裝點門面。而我自己,除了毫無必要的奢華生活之外,什么都不可能留給自己。一旦我們之間的婚姻破裂,我根本無法找到自己生活中的位置。而此時,我的大學同學一個個都過得有滋有味,他們雖然還談不上富有,可一個個有自己生活的目標啊。而我的目標是什么?是一輩子做一個逆來順受、僅供展覽的花瓶嗎?
2002年6月,我向劉有志提出想報考研究生。劉一開始反對,說現在就是研究生也不好找工作了,何苦費那個勁。后來,也許是考慮到有個“碩士太太”做花瓶可以更光彩些,他就答應了。但我每次去上課,那個張主任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弄得我后來一見到他的身影就心煩,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我向劉有志提出能不能換個女的陪伴我,劉有志猶豫了很久之后答應換一個叫小向的河北女孩陪伴我。
可是,沒等我高興幾天,我就發現張主任并沒有放棄對我的監視。一天下課后,我和男英語老師在校園里邊走邊聊,無意中發現一輛黑色本田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們。回到家中,我單刀直入:“你為什么要監視我?”劉有志也不避諱:“我是怕小向保護不了你。你知道現在社會并不安穩,富豪家人被綁架的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我冷笑著說:“恐怕你還不只是怕我被綁架吧?”劉有志也認真起來:“詩詩,我這是對你負責。蔡琪的事你聽說了吧,是我讓梁媽透露給你的。告訴你,是明白人的話你就安分些!”說著,他按下了錄音機,里面竟清晰地傳出我和男英語老師的對話。我吃驚地說:“你們太過分了,我們只是談學習的事。”劉有志不動聲色地說:“也幸好你們是談學習的事。”他口氣中透出的冰冷讓我不禁毛骨悚然。
上課是沒法去了,考試的心情也全無。于是我開始像劉有志希望的那樣做個在家彈琴弄花的富太太。有時實在閑極無聊就同人打麻將。但就是打麻將,劉有志也有這樣那樣的規矩,不能同他的手下打,不能同他的商業伙伴打,不能在牌桌上說家事。弄到最后,我連打牌的心情也沒了,只好跑到大商場去瘋狂購物,這個劉有志倒是不反對。只是到后來,面對一屋子毫無用處的東西,我自己都忍不住想哭:出賣自己的青春和愛情難道就為了這些無用的奢侈品嗎?
我在網上向一位好友傾訴自己的煩惱,好友一直以為身處豪門的我生活一定十分幸福,第一次聽我談到真實情況,他顯然十分吃驚,連連追問我怎么不抗爭。我說自己一個弱女子根本沒辦法抗爭。他說你一定不能放棄考研,你必須跳出豪門自己生存,否則一輩子都只能是劉有志的附庸。如果劉愛你的話,他應該能理解你的選擇。如果他不能理解,你又何必在乎他的金錢?好友的話重新鼓起了我心底的勇氣,于是我再次報名參加考研培訓班。
2003年元月的一天,我正在廈門大學上課,張主任匆匆地趕來,讓我立即去一個別墅山莊參加劉有志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我說:“張主任,我馬上就要考試了,能不能不去應酬啊?”張主任口氣很堅決:“不行,劉先生說了,你無論如何都得去。人家一年才一個生日啊!”我一下子火了:“我一輩子也許才有一次考研啊!”
事后,劉有志并沒責怪我的意思,我暗暗慶幸:看來他并不是不近人情啊。但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周后,劉有志手里揚著一份材料,冷冷地說:“余詩茗,怪不得你現在翅膀硬了,原來有男人支持你啊!”我一看內容,竟然全是我和好友聊天的記錄。原來,劉有志見我如此堅決地拒絕應酬,便向梁媽了解我的日常活動,得知我有時上網,他便趁我去上課時叫公司里的電腦高手竊取了我網上的全部資料,包括已經被我刪除的對話他們都一一恢復了,作為我“不忠”的證據。
事已至此,分手只是早晚的事。但在關于財產分割的事上,劉有志充分顯示了他商人的本質,他拿出合同來咬文嚼字,最后丟下50萬元說“這是同情你”。我火了,抓起支票就丟出窗外,非要請律師同他討個公道不可。最后,迫于輿論的壓力,愛面子的劉有志同意補償我100萬元,但用公司股票支付40%。
離婚后,我一個人搬到廈門大學附近,由于情緒波動較大,2003年的考研中我一敗涂地。心力交瘁的我一病不起,幸有好心的同學將我送進醫院。后來,我去看心理醫生,被診斷出患有抑郁癥等多種心理疾病。
4年多的富太太生涯讓我的心靈備受壓抑,原來健康、陽光的我變得情緒低落、心情壓抑甚至有些神經質,我真是失去了太多太多。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會問自己同一個問題:當初如果我不去應征,又會過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呢?當然我也知道,生活永遠沒有假設,重要的是把握現在的每一天,做最真實、最自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