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屋檐下

自從來到學校，我的心就一直難以放下，總覺得該做些什么，卻一直沒有做，仿佛憋著一口氣，想喘，卻怎么也呼不出來。

同學說我最近又瘦了，我心里一緊，惟恐臉上不經意的表情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昨天弟弟又來電話了，他是從哈爾濱的大街上打來的。他說，已經在大街上轉了幾天，走街串巷的卻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地方。我不免也有些著急。這已經是他來到城市的近一個月了，前幾天，聽到他說跟老姑父在拆遷的工地上清理廢磚，我的心就一陣酸，想一想風土中他的身影，我的眼前剎那模糊了，仿佛有沙土飛進，我不禁閉上眼，低下頭。腦海里映現了臨行前的一幕。

媽媽，弟弟和我坐在餐桌旁，我低著頭小聲對媽媽說：“媽，我不想讀研究生了，我想先找一份工作，這樣弟弟出門也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哥，你一定要把研究生讀下來，被保送了機會難得，你又是全村惟一的研究生，一定要讀出個名堂。要是你去找工作，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看著一旁脖子氣得通紅的弟弟，我半天說不出來話……

弟弟的學習成績一向都很好，在考高中那一年，家里又多包了畝地，他在家看不過去就時常找借口向老師請假，回家幫父母干活兒，同時他又瞞著爸媽免得讓他們擔心。而當時年過半百的父母確實需要一個幫手，母親身體有殘疾，又總是腰腿疼，舍不得花錢去治，積勞成疾，干不了重活兒。這下，可耽誤了弟弟，雖然他每天干完農活兒還要學到很晚，成績卻一天天落了下來，最終沒有考取公費生，而自費生的高額學費家里又負擔不起。當時他對我說：“哥，我不想繼續讀書了，咱家也供不起兩個大學生，我想干點別的。”說著這硬朗的話，我卻發現他的眼圈是紅的。我勸他不要灰心，可以明年再考，因為我知道他是多么熱愛學習的孩子。

他沒有聽我的勸導，終于沒有去念高中，雖然他是那樣的向往。幾天后，他在高中附近找到一家理發店，當起了美發學徒。縣城距家里很遠，有30多里路，他為了省錢每天早出晚歸騎著自行車往返于那條公路上。弟弟心靈手巧，比其他學徒進步都快，村里的大叔大伯，哥哥弟弟都成了他的服務對象，還有一些婆婆嫂嫂也都找他幫忙，一時間弟弟成了村里的忙人，他對人特別熱情，哪兒叫哪兒到；他服務又特別周到，保證讓人滿意。村里人都夸他手藝好，他自己也說：“眼勤不如手勤，手勤不如常擺弄，我現在的水平已經不錯了。可村子畢竟太小了，我打算到城里闖一闖。”他還說：“城里人要求高，我可以從頭學起。”我鼓勵他學好手藝，為更多的人服務，為自己打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是弟弟第一次出門，他去省城哈爾濱，是和姑父一起去的，在我來學校的第2天。原本我讓他先走，我好送他，他不同意，他說要先聽到我平安到校的消息，并且一再叮囑我不要找工作。這是我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同學們都過的很隨意，我卻放松不起來。雖然身在學校，心中卻老想著在街上找工作的弟弟，想起因供我讀大學而家徒四壁的父母，想還沒有交的學雜費……特別是對弟弟太多的歉疚，讓我時時難以心安。

當我坐在圖書館里，從一本書與另一本書中汲取知識時，弟弟就徘徊在城市的街頭，尋找一個可以工作的位置；夜晚，當我在溫暖的寢室里例數一天的收獲時，弟弟正蜷縮在擁擠的小房間里，想著明天的早餐和明天要走的路……

這一切都發生在城市的屋檐下，城市很大很美，我們卻只能從門縫間窺視，頂著外面的風和雨……，而城市正用善良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用她善感的心體味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