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歲月

老丁來電話了，隔著聽筒我都能聞到他嘴里噴出的酒氣。他說簽證辦好了，年底就可以帶著女兒去美國了。我在電話里祝福他，他也祝福我。后來我又想說我牽掛他，但沒說出口。牽掛是不用說的，用他的話說，所有感情都泡在酒里了。

土豆來信了，他的字還是方方正正的，跟大學時候一點沒變，但寫的話卻酸了許多，還抄了不少肉麻的短信給我。他在信里沒有談新換的工作情況，卻在信紙末尾寫了一句話：“我會想你的！”呵呵，這可愛的男生。

單位組織球隊參加總公司的足球聯賽，我作為少有的年輕隊員打上了前場的位置，而且場場首發。然而，機會、位置和體力都比較優越的條件下，我卻找不到往日的狀態，反而懷念大學時代當右后衛的感覺。

關于老丁

老丁是我的老師，帶過我兩門專業課的實驗，真正打交道是在我大三被選作他帶的新生班級的學生輔導員時。

老丁喜歡喝酒，甚至在我了解他之前就知道他這個嗜好。他手下的學生幾乎沒有不會喝酒的，但他手下的學生也沒有是孬種的。有個江蘇的學生跟老丁學會了開車，有天下午，我們一起出去遛車，在轉彎的花壇前，小伙子走神把車撞在了樹上，保險杠都撞歪了，當時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下車以后，學生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丁踹了他屁股一腳，吼著：“哭什么哭，男子漢這點兒事情就哭，在哪兒摔倒在哪兒爬起來！”學生哭喊著，說對不起老師，賠不起老師的車，一輩子再也不開車了。老丁把他拽上車，逼著他上車重新操作方向盤。后來老丁只讓學生賠了他一瓶好酒，還笑著說：“你賠我一瓶酒，卻得記住是老丁讓你克服了恐懼，敢重新開車，下次修好車你還得上！”

記得2001年7月13日申奧成功的那天晚上，為了趕上第二天去北京考研輔導班的火車，我一個人在實驗室通宵趕制我的課程設計。正在我對著圖紙一籌莫展時，老丁開著車來到了實驗室，手里提著幾瓶啤酒和一大包下酒的小吃，笑著說陪我在實驗室度過狂歡之夜。看著我睡眼朦朧的樣子，他給我披了他的外套，拽著我來到實驗大樓外。他從車里拿出兩包鞭炮，詭秘地笑笑：“有火嗎？”沒等我回答，他一甩手去了傳達室。他記起我和他都不抽煙。

鞭炮在漆黑的夜里燃燒，清脆的響聲和遠處學生宿舍的歡呼聲融為一體。他滿足地拍拍手，拉著我：“走，回屋喝酒去！”卻不想遠處傳來了校園110巡邏車的聲音，我們縮頭捂著臉跑回了實驗室。那晚，我的酒沒喝多少，他卻喝得很盡興。早上交課程設計時，發現有幾頁的說明書是老丁給我寫的，我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老丁是個好人，學校的老師學生都敬佩他。他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婚姻的挫折讓他曾一度頹廢，當法院判決女兒歸女方時，他帶著破碎的心去了美國。那段時間，老丁和我通信，打電話，他說美國買不到他想要喝的酒。我畢業走的時候，他說他準備回來，去法院要回自己的女兒，帶她去美國。

工作這么久了，我依然記得老丁，卻分不清我們是師生還是朋友，只記得酒杯里沸騰的泡沫……

關于土豆

第一次聽到土豆的名字，是在大學入學不久的一次班會上。一個靦腆的男孩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說他來學校不久大家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土豆。他說話的語調和憨厚的儀態引起教室里一片沸騰的歡笑，從這以后，大家幾乎都忘記了他的真名，只記得有個可愛的男孩叫土豆。

記不清何時土豆成了我的死黨。他說他想借我以前常用的格言投雜志做交友，我沒怎么在意地答應了。后來，每次我取信的時候就發現好多寫著土豆名字的信，而且來自全國各地。直到有一天，收發室的老師把我叫到屋里，問我這個土豆是何許人也，憑空給他們多了1/5的工作量。那一天正好趕上國慶放假結束開學，我騎的自行車車筐里裝了土豆的90多封信，后來這個消息也成了校園里的一個經典話題，一個老實的大一男生一下子收到90多封信，所有的人都驚訝無比。那段時間，我和土豆每天在看信，“選拔”不錯的朋友來回信，到最后大家都累了，都有了“收信恐懼癥”。而收發室的老師卻一直嘮叨沒完，因為那一個交友廣告引來的信一直持續了一年多。

記得跟土豆最瘋狂的時候是我們去綿山旅游，我們在郊外點著篝火狂歡，盡情地瘋狂，玩到高潮時還把學校一個最臭的老師大罵一頓。在結束的時候，我們趕走了女生，土豆帶著我們6個男生一起唱：“我們都是消防員，我們神勇無比永向前……”然后放肆地用小便滅火，把未喝完的啤酒往火堆里扔。火光熄滅了，心里仍沸騰著青春之火。

土豆大四的時候做了一次外科手術，然后住在我們租的房子里。那時候，幾個兄弟輪著給他帶飯，幫他擦洗。記得有次陪他去醫院換藥，我一路說笑話，逗得他把傷口給掙破了，大夫訓了他一頓，他還為此多疼了好幾天。在他完全康復后，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大家一起圍著桌子吃水煮魚，所有的味道都化在了沸騰的熱氣中……

畢業前那段日子，讓我們刻骨難忘。土豆自認為做的很不錯的畢業設計不知道為什么被答辯委員會判了死刑，要求他進行二次答辯，如果還通過不了將不能取得畢業證和學位證。土豆是愛學習的孩子，他大二過了英語四級，大三就過了計算機三級和程序員認證考試，大家都在納悶他怎么會因為畢業設計拿不到學位。但可怕的結果還是讓我們震驚，在結果出來的同時，土豆也失蹤了。我和全班同學到處去找，汾河、龍山，校園里每個角落。當我看到土豆坐在河邊，望著河水在心里做生死掙扎時，我的淚水一下子模糊了雙眼……

土豆是悄悄離開學校的，畢業后隔了大半年我才得到他的消息，他說他忘不了我這個兄弟，忘不了我們在一起的沸騰歲月。

關于足球

踢球已經有十幾年了，通過踢球認識的朋友也有許多，然而大學里同班組成的這支球隊卻是最難忘的。

班上共有27個男生，有一半人球技頗佳，一入學就引得鄰班羨慕。有意思的是，球隊成員竟來自9個省市，各地性格不同、方言各異，但在球場上卻有同樣的默契。那時，“勇哥”是球隊隊長，中場核心是“阿志”，左右各有“小喇叭”和“賈胖”，而我司職中后衛。我們這支球隊從大一開始嶄露頭角，將系里大三的球隊打得落花流水，也曾5：0狂掃系聯賽冠軍，球隊的榮耀讓我們每個人振奮。

每次踢完比賽，我們習慣到老四家的店鋪喝汽水，一干人等洋洋灑灑或站或坐在店門口，粘著汗水和泥土的紅色球衣，一張張紅彤彤的臉，總會招惹一些過路女孩的注意，大家也會在她們的身后議論外語系的系花和健美操俱樂部的領操教練。嬉笑之余，大家還會一起吃大排檔，一起洗澡，一起把隊服和球鞋塞進同一個洗衣機……

不知不覺中，我們的球隊成了一個小集體。有次上理論力學，第一節課堂上大家都還坐在一起傳閱著惟一的一份《體壇周報》，到第二節課，我們卻都已經換上球衣，到操場上進行約好的比賽了。望著教室里空出的十幾個座位，老師無奈搖頭。另一次，大家看晚間的球賽直播回來晚了，樓門已被值班員鎖上，無奈之下，讓宿舍兄弟扔下幾床被子和撲克牌，就這樣在外面呆了一夜。我們即將畢業的那段時間，正趕上世界杯，十幾個人擠在隔壁班宿舍看那飄著雪花的電視直播。因為一腳臭球，電視被瘋狂的球迷踹壞了，大伙一下子散開，沖進了大食堂搶座位……

畢業快兩年了，在Chinaren的校友錄上，有人發出了倡議，紅色球衣的背景上寫著：“兄弟們，明年春天，大家相聚打場比賽吧！”

關于沸騰歲月

有人說工作以后就進入了麻木的世界，在畢業后的幾年里，我始終再也沒有找到過曾經的感動。我開始懷念大學，懷念那段難忘的時光，敢說敢做，敢愛敢恨，單純而不復雜，真實而不虛偽。只有在那段時間里，我們應有的活力才能得以飛揚。

忘不了，沸騰的歲月；忘不了，沸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