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黑年過半百,總算把兩個兒子拉扯成人,并且都出息了。老大金鎖在村上當了村委會主任,好賴也算個“官兒”了;老二銀鎖大學畢業,在縣城當上了什么科長。兒子各自成家,過得都很滋潤。耿老黑跑到亡妻墳前,喜極而泣口里念叨著:“鎖他娘啊,我算對得起你了,你囑咐的話,都實現了……”
妻子死得早,老黑一人拉扯兩個兒子,拼命地沒黑沒白地干活、掙錢,白天一身臭汗,累得骨頭都散了架;晚上頭一挨枕頭,便死豬一樣地睡去;天明早早爬將起來,又去忙他的了。他耳旁總響著妻子臨終的叮嚀:“再苦也別苦著孩子,丟下您爺兒幾個,俺死不瞑目呀……”一晃十五年過去了,能過上今天這種日子,他耿老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人就是天生的賤命,吃苦受累時什么也不想,一旦吃喝不愁、安閑下來,那些鬼念頭便一個一個冒出來了。耿老黑有時罵自己:“都土埋半截的人了,還瞎想個啥呀?總不能讓人罵咱是個老風流……”可體內那一股原始的野性,按也按不下、趕也趕不走,折騰得他夜不成眠,煩躁不安。
一天夜里,朦朧中只見村西的小寡婦瑞梅,破門而入。雖然她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瑞梅唯一的女兒已經出嫁,她和耿老黑雖相差十多歲的年紀,平時見了面總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老黑有的是力氣,對孤寡母女多有照顧,看來瑞梅今天投懷送抱,絕非偶然。耿老黑喜出望外,二人緊緊相擁,接著便上了床……
直到金鎖喊父親吃飯,老黑還戀在被窩里沒有起來。也許昨晚讓瑞梅折騰得太累了,他遍體大汗淋漓,混身沒有一點力氣,伸開胳膊又去摟抱瑞梅時,哪知身邊連個女人毛也沒有,原來只不過是南柯一夢。
老黑起來后先洗了把臉,見飯菜放在鍋里熱著,兒子媳婦已經下地干活去了,老黑無心吃飯,皺著雙眉想心事。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黑和瑞梅夢中做成了好事,使他下定決心一定當面鑼對面鼓跟她挑明了。真巧,人還沒有出門,頂頭就見瑞梅迎面走來。
原來,剛才瑞梅在家門口見耿家大軍下地經過,單單不見了老將“黃忠”,心里一沉:莫非老東西他病了?本想開口問問金鎖,又怕孩子們笑話。看小夫妻出村去了,瑞梅這才大著膽子來到了耿老黑家中。老黑望著瑞梅悶悶不樂、心神不定的樣子,心疼地問:“瑞妹你……”瑞梅未曾開口,先自掉下兩行淚來。
其實瑞梅這些日子,也同樣在思念黑哥。自女兒出嫁后,她像個失魂的人,丟三落四,坐臥不寧。昨夜竟然夢見黑哥厚著臉皮來找她。二人翻云覆雨,如漆似膠。等瑞梅知道是夢,悵然若失地捂著被子哭了一陣。先是罵一陣短命的男人,丟下她母女二人全然不顧地走了,再罵木頭疙瘩耿老黑,只知牛一樣的出力干活,就沒看出俺的心思?難道讓俺主動找你不成!
剛才沒見老黑從門前過,她放心不下,于是找了來。也不知兩人哪兒來的勇氣,爭著把夜間夢境向對方傾訴。等各自述說完了,二人心中都暗暗吃驚:莫非這是天緣!
瑞梅前腳剛走,金鎖夫妻就從田里回來了。望著瑞梅的背影,金鎖老婆向男人擠擠眼:“這個浪女人,莫非送貨上門了?”金鎖在女人屁股上擰了一把:“別瞎說,讓外人聽見。”這話卻讓老黑聽到了,他接上話茬:“金鎖呀,你和銀鎖都各自成了家,爹就放心了,我和你瑞梅嬸的事,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不等老黑講完,金鎖雙眉緊皺嘆了口氣:“爹呀,你也拿鏡子照照,都老成啥樣子了,還趕這個潮流!”一句話觸到老黑的痛處,不由兩眼一紅淚水盈盈。見公公眼含熱淚,兒媳勸道:“您老這么大年紀,連孫子都上幼兒園了,難道讓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瑞梅當后娘不成?”耿老黑這一回真是王八吃秤鉈——鐵了心啦,他心一橫說:“不讓我和瑞梅結婚,我死給你們看!”
麥熟一晌,蠶老一時。麥收大忙季節,耿老黑窩著脖子睡倒不起。金鎖喊他下地,老黑卻說:“爹老了,是個老廢物了。”金鎖自知理虧,拿爹一點辦法沒有。
又過了幾天,老黑和幾個老漢說起和瑞梅的婚事,幾個老漢都說:“老伴老伴,越老越要伴。尤其冬天,連個暖腳的都沒有,兩手抱著大腿睡,長夜難熬哇……”
老伙計的話又勾起老黑和瑞梅結合的強烈愿望,當他把原話照般說給兒子時,金鎖卻說:“到冬天,我給您買個電熱毯,不就沒事了?”老黑跳起腳罵道:“電熱毯要能解決問題,我不該花那么多錢給你娶媳婦!”
見爹鬧得實在不像話,金鎖無奈,只好求助于在城里當科長的銀鎖。銀鎖還算開明,在電話中告訴大哥:“父親有這個想法,當晚輩的只好順水推舟。萬一老人有個長短,豈不辜負了老人家對咱兄弟倆的養育之恩。”金鎖少數服從多數,只好同意老爹的婚事。
按說,老黑和瑞梅如愿以償,本該沒有什么故事了,偏偏城里的老二傳來喜訊:媳婦生了個胖兒子!立即要婆婆照顧兒媳坐月子,耿老黑頓時傻了眼,這“蜜月”還沒過,兒子就棒打鴛鴦,那種興尤未盡的滋味,攤著誰誰也不高興。可是“兒命”難違,如果再強調什么理由,也說不過去呀。
瑞梅一再勸慰丈夫:“黑哥,多少年都熬過來了,你就忍著點兒吧……”瑞梅簡單地收拾了行裝,又買了些紅糖雞蛋什么的,上了公交車直奔縣城而去。
瑞梅剛剛進城“上崗”,家里的老黑也有了“職業”。因為金鎖種了二畝西瓜,夜間需要看守,既然后媽不在,就只有勞累老爸去瓜棚看瓜了。老兩口都被兒子派上了用場,按時髦的說法,也算是發揮余熱吧!
瑞梅在縣城對兒媳百般呵護,萬般迎合,媳婦直夸銀鎖有眼光,找了個不開工資、盡心盡職的好保姆。眼看媳婦就要滿月了,正趕上省歌舞團來縣城演出,小兩口對后媽囑咐了幾句,便手扯手看歌舞去了。小寶寶吃飽喝足,安然睡去。
小兩口到家見瑞梅還看著電視等他們,銀鎖不好意思地說:“梅姨,你辛苦了!”媳婦不滿地白了丈夫一眼,嬌嘀嘀地說:“謝謝媽,你老歇著去吧!”于是小夫妻雙雙洗澡上床。
瑞梅望著有疼有熱的小兩口,兩眼含著淚水,走進自己的房間。銀鎖的住房不大,瑞梅的房間和小夫妻的只一墻之隔,瑞梅覺得不太習慣。
就在這天夜里,小兩口剛進入夢中,電話忽然響起。銀鎖拿起話筒,只聽一個男子的聲音:“喂,這里是耿銀鎖的家嗎?”銀鎖不耐煩地答道:“深更半夜,有什么事?”
“請你來證實一下這個嫖娼的男子是不是你父親?那個女的,又是你什么人?”
銀鎖大吃一驚,看了看熟睡的妻子,悄悄穿衣下床,躡手躡腳地打開臥室門,見瑞梅的房門緊閉,心想:“先不要驚動她,如果那男子真是父親,讓瑞姨知道后果不堪設想。銀鎖拿出儲藏室的鑰匙,推出摩托車便風馳電掣般地趕到派出所。
銀鎖進了值班室,果然見父親在那里焦急地等著。那個女的背對著他,打扮得花枝招展。銀鎖又羞又氣,父親如此不自重不自愛,半夜進城來嫖娼,這到底唱的哪一出?讓兒子的臉面往哪兒擱呀!
銀鎖正要對老黑發脾氣:“爸你……”不料那女人轉過臉來,很平靜但又有些羞澀地說:“銀鎖,這不怪你爸!”
“啊?”那女人原來是瑞梅,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銀鎖一頭霧水,驚得目瞪口呆。
派出所工作人員嚴肅地問銀鎖:“你認識他們嗎?這男的和這個女的,年齡相差十多歲,住進賓館,又沒有任何證明,我們懷疑他們是賣淫嫖娼。”
銀鎖雖覺得老兩口賓館相會有些不妥,但總比父親嫖娼的后果要好得多。于是對工作人員說:“父親從鄉下來,我們家住的小,所以就……”
工作人員連說:“誤會,誤會……”
原來耿老黑在瓜棚里讓蚊子攪得怎么也睡不著覺,越發思念在縣城的妻子。反正路又不遠,就揀了兩個好瓜,乘月色騎上自行車直奔縣城而去。到了銀鎖那里,瑞梅高興地鉆進丈夫懷里,二人親熱一陣后,又看了看白胖的小孫子。
后來得知小夫妻去看歌舞了,老黑說:“今夜我不走了!”瑞梅難為情地望著丈夫:“你看這淺房窄屋的,和兒子住在一起,能行嗎?”老黑一想也是,若興頭上弄出響聲來,豈不尷尬?再說,夜里來見瑞梅,還瞞著鄉下的兒子呢。
還是瑞梅頭腦靈活,她拉住老黑道:“黑哥,你先到近處的賓館開房,等小兩口睡下,我再去找你……”于是二人約好了地點,等銀鎖夫妻睡下后,瑞梅便悄悄離開家。哪知一對老鴛鴦正在興頭上,卻讓夜間掃黃的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