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當性”(legitimacy)不同于“合法律性”(legality)。后者只要求符合實存法的授權層級及闡釋,前者則要求更深層次的,例如,基于“道德共識”的合法性。賦稅,因為涉及利益在不同社會成員之間的轉移,在政治經濟學諸議題中,成為與確當性問題關系最密切的議題。
斯密曾提出賦稅的四項基本原則。這些原則由于其基本的確當性,至今還被市場社會的各國政府所沿襲,對今天我國稅制改革同樣有著重大意義。這四項原則大致如下:
(1)公民應當盡可能地按照與其能力成比例的原則向政府納稅,也就是說,公民納稅額應當與他在同一政府的保護之下所創造的收入成正比;
(2)每一公民根據比例原則所繳納的賦稅,應盡可能地事前確定而不是被隨意地確定的。賦稅的數量、種類和支付方式,都應當盡可能清晰和簡單,不僅對納稅人自己如此,而且對納稅人以外的一切其他人亦如此。否則,各地的納稅人就會被置于征稅者肆虐的個人意志籠罩之下,從而導致稅制的極大扭曲和為了私利的濫用。事實上,賦稅的隨意性往往導致腐敗和隨之而來的秩序本身的瓦解。與賦稅的不公平性相比,避免賦稅的隨意性顯得如此重要,以致各國政府寧可容忍相當大的賦稅不平等而不能容忍賦稅的極小隨意性;
(3)任何賦稅的繳納時間和繳納方式,都應當對納稅人盡可能便利。例如,土地稅是在收獲的時候繳納,消費稅則在購物時繳納;
(4)任何賦稅的安排都應當盡可能降低征稅損耗。稅耗之發生,源于四種情形:首先,賦稅的制度安排或許需要太多的稅務官員來征收從而支付太大比例的工資以致侵蝕了賦稅額的太大部分。其次,賦稅制度安排或許把太多的勞動和資本從社區的生產性服務轉用于非生產性的征稅活動。第三,賦稅制度或許過于嚴酷地懲罰了那些未能成功避稅的公民或過于加重了那些貧困公民的負擔,從而使得他們完全地被摧毀了,以致他們的原本可用于生產性活動的資本消耗殆盡。第四,征稅官員過分頻繁地探訪納稅人或許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壓力和脅迫。
中國當前的稅改不僅應當遵循上列原則,而且還需要更多的確當性原則。這是轉型期中國社會的根本特征所要求的。轉型之前,政府開支的主要支付者是國有部門,同時,政府服務的主要受益者也是國有部門。轉型期內,事情發生了本質變化。政府服務的主要受益者正在或已經從國有部門改變為非國有部門,它的開支的主要支付者,也應當從國有部門轉換為非國有部門。可是,這需要在憲法層面上有相應的改變,于是就有了“賦稅的確當性問題”。
政府服務的對象,從基于國有部門生產資料創造著勞動收入的勞動者群體,轉變為基于非國有部門生產資料創造著合法非勞動收入的各類群體。在立法、司法和執法諸領域內,這一轉變導致了相當嚴峻的闡釋問題和操作困難。從楊之剛教授文中,不難感受到我國稅改面臨的重重困難。
至少,我們應當從現在開始積極推動稅收制度的公眾討論,通過對話,或許可以確立適合中國社會目前道德共識的賦稅的確當性。
作者為本刊學術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