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軍只身闖日本

侯軍是著名相聲大師侯寶林的長孫，奇怪的是，侯寶林生前并沒有讓侯軍繼承侯氏相聲，而是讓侯軍去學廚師——這門實實在在的謀生“手藝”。當時，年輕氣盛的侯軍實在想不通爺爺的用意，但是，當侯軍獨自闖蕩日本，又從日本歸來，直到今天做上了央視《天天飲食》的節目主持人時，他才懂得爺爺侯寶林的用心良苦。如果讓侯軍直接說相聲，他未必能走到今天的輝煌。

下面就是侯軍向筆者述說他在日本只身闖蕩的打工歲月。

初中畢業考高中那天，我躲在家里三天三夜沒睡著覺，一門心思想去鐵路文工團說相聲。

當時我三叔侯耀文已經進了鐵路文工團，他也答應幫我辦進團的手續，說是進去之后先當學員。可我爺爺侯寶林一聽就不同意，爺爺一輩子都在研究相聲，知道說相聲有多難，要付出多大艱辛。于是爺爺就阻攔我說：“不允許你說相聲，你吃不了那個苦。”當時我心里特別不服氣，覺得自己就是塊說相聲的材料。因為我整天聽爺爺給徒弟們講相聲，我在一旁邊斟茶倒水邊聽著。別人聽一遍我能聽六遍。但我仍依照爺爺的心愿，去學了廚師。

我考上了北京32中烹飪班，成為北京烹飪學校的第一批學員。受家庭影響，我暗下決心，就是做廚師也要做最好的廚師。在烹飪班里，我是屬于樣樣都拔尖的學員，是語文、化學課代表，后來因為學習成績優秀，還被派到江蘇學習做淮揚菜。畢業之后我拿到了三級廚師的證書，來到北京民族飯店做了一名廚師，接著又被反聘回烹飪學校做老師，教了兩年專業課。

1992年5月24日，我只身來到日本打工。當時我父親侯耀華剛在演藝圈里“火”起來，他不愿意我出國，說出國受那份洋罪干嗎，家里人又不是幫不了你?我說我出去就想鍛煉自己，讓自己在各方面真正地獨立起來。其實，我是想去日本干出點名堂回來。我出國選擇日本，是因為我有兩個姨都在日本，一個姨嫁給了一個日本籍的華人，他們可以給我做擔保。見我執意要出國，三叔侯耀文就給了我1000美元，他半認真半擔心地對我說：‘你這孩子在家沒受過什么大罪，雖然吃過苦，但出去夠嗆，我給你1000美元，你要是在日本呆不下去就趕緊回來。”

到了日本長崎，我開始租房子、上學、打工。生存的壓力也立刻增大起來。住處安頓好了，我就到學校報名學習日語。早晨8點上學，中午飯一過，我就到中華街一個餐館打工做廚師。由于聽不懂日語，給我的工作造成很大壓力。比如剝蔥這個詞，用日語講我就聽不懂，怎么聽怎么覺得日本人在用日語罵我。而日本人也覺得我是故意聽不懂。也許是家里遺傳的因素，我的日語進步很快，上午學的日本話，下午就能在餐館里派上用場。鞏固得還挺快。同時，我還結交了一些日本的年輕人做朋友，他們要比國內的年輕人單純得多。

中餐在日本很受歡迎，中華街上的中式餐館的生意也特別火。日本有兩個中華街，一個在長崎，一個在橫濱；我是在長崎的中華街餐館打工。我上午學日語，下午打工。第一年在長崎就這么過來的。這一年里，我給自己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想家也沒別人那么嚴重。這中間我回過北京一次，當時我已經在日本長崎站住腳了，經濟上也能自立，雖然還沒掙到什么大錢。我把三叔侯耀文的1000美元給了母親，我對母親說：“媽，這1000美元您兒子用不著了，學費自己也能掙出來了。”我媽聽了特別高興。我是靠廚師這門手藝在長崎站穩腳跟的，這時我就特別感激爺爺侯寶林，也明白了當初他為什么讓我學廚師了。我回來那次，爺爺已經去世了，我在爺爺的墓前哭得很厲害。 從北京回到日本長崎，暑假時我一個人又去丁離富士山不遠的橫濱打工。剛開始的時候，橫濱的這家中餐館不缺廚師，但人家還想看看我的手藝，就讓我當了服務員。我一天之內打兩份工，工作13個小時。對于一個人來說，別說讓他工作13個小時，就是讓他站13個小時，人都受不了。但我還是咬牙扛了下來。我從早上9點到下午1點半是中餐館的服務員，再從下午3點到晚上兩點打另外一份工作。我也偷過懶兒，裝著去廁所，把馬桶蓋兒扣上，坐在桶蓋兒上能睡上20分鐘。這樣干了四個月，天天如此。經濟上比以前寬裕了，語言關也過了。這也是我去橫濱的主要目的。

我把掙的錢一半存起來，一半用來買衣服。我來日本打工掙錢，不想跟其他中國人一樣，一天到晚穿得很破舊，下班把桌子一支，弄一張破褥子往上一躺就睡。我覺得那樣生活太丟中國人的面子。而我要的是尊嚴。凡是跟我年歲差不多的日本同齡人穿得起的衣服，我穿的衣服都要比他們好。由于我在工作之余穿得干干凈凈，讓日本人不得不另眼相看，覺得這個侯桑跟其他中國人怎么不一樣呢?在日本忙碌的日子里，我卻能抽出很多時間來思考自己的未來，我常常在思考，自己的一生該怎么過呢?要是在國內，找幾個朋友打打臺球、喝喝酒也就過去了，根本不用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我在日本打工的收獲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人生的積累，這在國內是做不到的，因為在國內我沒有任何壓力。在日本的打工生活對我一生都有好處。

在橫濱的四個月打工生活很快就過去了，我又回到長崎上學。等到了暑假時，我又“殺”回了橫濱。這次我是有備而來，首先我自信的不僅是我的廚藝，而且我的日語水平也都過關了。我在中華街換了一家更好的中餐館，直接應聘廚師。為了向老板及同事展示自己的廚藝，我特意用一只木箱把我的八十多件工具托運到橫濱。要是在以前，只要有一張廚師證書就能直接應聘上崗，后來因為一些中國人為了達到去日本工作的目的，就隨便買一張假廚師證書來應聘，結果一試手藝卻不成了。所以，廚師證書在日本也就臭街了。我知道這次老板要看看我的廚藝功夫，就特意帶來了這些工具。當我把這些工具一件一件擺在那里時，一下就把大家給驚著了。我做了幾樣菜，馬上就被老板錄用了。

工作依舊是繁忙的，剛開始的時候，不是我自己的份內工作我也去干，我要把廚房里的活兒都弄明白了，想將來自己在日本開店，自己做老板。應聘成功后，我直接做了酒店的二廚。由于我的勤奮和努力，一年后我做到了這家中餐館的廚師長，廚師長也叫店長，在老板不在的情況下，店內的工作由店長全權代理，月工資合人民幣3萬塊錢。店長的責任是，每天訂多少菜、多少飯，忙的時候店長要親自炒菜。我手下管著二十多個小服務員，他們非常自覺，每天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的工作是每天包600個餃子、炒60公斤飯。日本餐館的米飯，不是店里自己蒸，而是從專門蒸米飯的工廠訂購，10公斤為一箱。我每天早晨上班，先把這60公斤的米飯全部用雞蛋炒一遍，擱在箱子里。等顧客來買飯，就在炒好的米飯上加一些佐料就成了，名字叫什錦炒飯。日本人喜歡吃煎餃子，喜歡拿餃子就米飯吃。店里賣的餃子6個為一份。為了加快包餃子的速度，我獨創了一種包餃子技巧。我一手托10個餃子皮兒，往皮上直接放餡兒：皮兒是機器制作的，餡兒也是偏素的，這樣才能快速包餃子。別人對我的這項發明非常羨慕。這種工作我從上午10點一直忙到晚上10點，中間沒有休息時間。

工作之余，與同事聊天的時候我從不說家里事，別人也不知道我是老侯家的后代。跟我一起工作的中國人里，福建人和廣東人多一些，他們說的話比日語還難懂。和我同一天去日本的一個同學在東京打工，有時我就打電話跟他聊聊天兒，休息天還能見上一面。這就是我在日本的業余生活。

1996年的夏天，我父親侯耀華給我打電話讓我回來，說爺爺沒了，奶奶身體也不好，還特別想我。我父親在全國的演藝圈兒已經是“腕兒”了，演出非常忙碌，他希望我在家里照顧、打點一切，有事給家里做個主。那時，我在日本做得很好，想先不回北京，想在日本繼續干下去。最后，經不住父親的勸說，我還是在1996年底辭去日本的工作回來了。當我提出辭掉工作回國時，店里的同事都過來擁抱我，大家都流眼淚了。老板見留不住我，特意送給我一塊卡西歐手表作為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