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見到錢海燕,是在午夜電視里。無意中調到的一個臺,央視《讀書時間》,一個美麗女子款款而坐。那時的錢海燕,侃侃而談,雍容而略帶點神秘的微笑。突然感覺這樣的女子,是大概會有很多人愛,卻都愛不起的那種。
錢海燕有一個公共郵箱,用的是水仙花。稍有些好奇的人,都會想這喜歡水仙的女子,大概是自戀的吧。
三個小時的采訪,也許不足以讓我了解她。但當你拿過她的“小女賊系列”,你就會明白她:一種女性的憂郁和人文關懷。
不安分的青春
錢海燕從小就是個性張揚的女孩。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班里的好學生,這個好不是簡單的好,而是她不用怎么刻苦用功,學習成績依然很好,并且畫畫好,體育好,唱歌好,書法比賽每次都得獎。當然,她自然也會得到男生的青睞。
這樣的女孩不早戀,也許沒有女生早戀了。那年她14歲,她的頭發長到腰際,并把校服的裙子剪短半尺。直到現在,依然記得那年校長與她的對話。
“你把頭發剪短行嗎?”
“為什么?”
“這樣影響校風。”
“難道如此大的學校要用我的頭發定風向嗎?”
“你把裙子剪短,露著大腿,成什么樣子?”
“為什么不能露大腿,而只能露小腿,難道小腿就比大腿高尚嗎?”
這段對話,把當年實驗中學的校長氣成了腦血栓。那時,她經常逃課,隨便去哪里寫生畫畫。現在想來,錢海燕說,那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幸好那時,老師們沒把她當成“小太妹”來處理。
錢海燕第一年沒考上理想的大學,那年夏天去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復習。那時,她才徹底地安靜下來,最后考上了山東大學中文系,才收了收心。

并不是每件事情都有來龍去脈
錢海燕畫畫,媒體采訪一般都會認為她有什么天賦。她說,并不是每件事情都有來龍去脈的。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并沒有遺傳給她什么天分。那時,她剛大學畢業,分到報社當記者,梳著倆小辮,說話會臉紅,一有采訪就往后躲。那時報社要求的新聞有定額任務,她常因完不成而發愁。
有一天,她走到總編面前說,能不能以漫畫來充數。總編竟然同意了。喜出望外的錢海燕削一支2B鉛筆就算開業慶典,她就是這樣走上漫畫創作的“邪”路的。
錢海燕像失眠的貓亦或自以為得到失傳魔法的小巫師,一路走走停停、東張西望,有點辛苦但風光別樣,心情愉快地開始了不用坐班的“小女賊”的一天。錢海燕中文系畢業,古文功底好,一手小楷清秀可人。短短的幾年,錢海燕的漫畫被近百家報紙雜志大量轉載或以專欄形式發表,已出版《胭脂與砒霜》、《紅袖倚袈裟》、《豈有此女》、《紅袖添亂》、《小女賊的細軟》、《小女賊在惦記》等漫畫集。她的作品機智幽默,嫵媚俏皮,具有典雅迷人的女性色彩和深沉的人文主義精神,有評論家稱之為“簡筆浮世繪”。總之她的漫畫:拈花微笑,飛葉傷人;既有禪趣,亦含殺機。
但是她說:“我并不是在搞什么藝術,只是覺得好玩,如此而已。”
一件事情,居然能好玩到這種份上,就可以把好玩當成事業來做了。
矛盾的愛情
錢海燕知道生活的不完美,也懂得用平和冷靜的態度對待。她消費得起昂貴的愛情,也懂得用廉價的點滴創造更多的情趣。
她說,她家附近有個早市。一個老頭常年在那兒擺攤賣瓷器:花瓶,碗盞,最多是杯子,式樣圖案極為趣致特別,但多數有點小殘。但老頭說是出口剔下來的,堅決不肯落價。朋友說這種彩釉含鉛高,不能喝水。而錢海燕說沒關系,當筆洗用的,再說,她喜歡稍有殘缺的東西——親切。
她的筆洗、顏色碟子都是各處零星淘來的,奇形怪狀,表情各異,也有好點的。紫檀透雕蓮蛙筆筒是旅行時在一家古董店所見,言無二價——那個價,夠在市中心買一平米樓。如今它擱筆的時候少,插花的時候多:幾朵甜白的梔子或馬蹄蓮,越顯得那黝黝木色,古黯如老僧衣。多數東西則很便宜。一個魚形粗陶淺碟,巴掌大小,在麗江古城的鋪子里買的,價與一個烤玉米等。那魚尾上燒著“冷暖自知”四個篆字,當時看了,不知怎么,就有點感動。千里迢迢拎回來,有時用它盛點粗鹽(畫水彩用),有時媽媽洗點鮮果擱在我手邊——午睡醒來迷迷糊糊的,看了那碟里的櫻桃或棗子,恍然記起是什么季節了。
非常喜歡她的兩幅畫。一幅是月光下戴著花冠的女人:女人的完美人生是—— 一生走過很多地方,始終睡在一個人身旁;還有一幅是在云海里走鋼絲的男人:男人就像避孕藥——沒有他不安全,有了他又有副作用。
從這兩幅畫里,就可以看到錢海燕的殘缺內心。理想與現實,男人與女人的戰爭,始終是她關注的主題。
從早戀開始,到現在談了15年的戀愛,錢海燕依然沒把自己嫁出去,這是不是優秀女子的悲哀?
愛情其實很簡單,只是自己把它搞復雜了。她說最喜歡的地方是加州附近的圣地亞哥,那個小城街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但是突然就喜歡上了。她說也許會遠走高飛的。
我想,她應該會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簡單的亞麻布生活
試想一個美麗的女人穿著亞麻布的裙子,踩著平跟鞋,懷里揣著一束百合花,穿過安靜無人的梧桐樹陰,走進一棟綠樹掩映的小屋,有一個她可以等待的男人。這大概就是錢海燕要的理想生活。
錢海燕經常白衫白褲、繡花拖鞋、拎個小籃子在陽光嫵媚的集市悠閑散步,細細告訴你哪個攤的水仙刻得好,哪個攤的蒜頭比水仙還貴,有時還幫賣糖炒栗子的老婆婆收收零錢,然后提著半棵白菜、一瓶甜醬走路回家。
她在濟南的家舒適而簡潔,北歐風味的原木家具,一色純白的簾幕桌幔,惟一的裝飾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水晶玻璃瓶里姹紫嫣紅的花朵,和隨處亂丟的書。
據說錢海燕每年要學黛玉葬花,把凋零的花瓣葉子小心翼翼地歸攏到一個大紙袋子里。過一段時間滿了,就把它們縫制成一個亞麻布干花草枕頭。
她很少穿高跟鞋。在錢海燕的感覺里,出門在外,一雙平底鞋,一襲或棉或麻的長短衣裳,把頭發束成兩條麻花小辮,累了就坐下,困了就躺著,是多么愜意多么自自然然的事情呢。不過,有時,她也會與女友抱怨,為什么別的人很容易在旅途上發生艷遇什么的,可自己為什么從來就沒有遇到過呢。難道全世界的男人都只喜歡穿絲襪和高跟鞋的女子嗎?
如果朋友當面夸獎錢海燕說,啊,你的手真是漂亮。錢海燕會很認真地說,謝謝。不過,我要告訴你,我的腳更好看呢。
自古山東出美女。錢海燕是屬于天生好膚色的那種。對鏡貼花黃的她,有時近乎自憐。所以,她不去美容院,一半是出于自信,一半是出于自戀。她不能想象一雙陌生人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游走。與很多美女的習慣一樣,保持好皮膚的飲食習慣是,能生吃的食物絕不經過烹調。她生吃所有能生吃的蔬果。
喜歡燕子漫畫的N個理由
迷上錢海燕圖文并茂、活色生香的“刻薄”漫畫,緣于她語出邪氣、劍走偏鋒的才華。她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自由主義者。她以入世的態度做事,而以出世的態度做人。
錢海燕的畫風與人品有種奇怪的和諧和反差。和諧的是畫里那種純真浪漫的女性氣息,清新而溫柔;但另一方面,她很多文圖富涵哲理、深沉老練、機智甚至刻薄。錢海燕最怕有人鍥而不舍地問她某幅畫表達了什么哲學涵義。
她說人的年齡:沒有犯罪而不斷加刑,這就是衰老的感受。她論婚姻:幸福的婚姻實為人間異數,所以結婚應與仇人結——既辦了終身大事,又完成復仇大業,一舉兩得。她調侃愛情:戀人分手就像小偷分贓,無論怎么分都會有危險、傷感情、言語藏殺機、心理不平衡。
錢海燕有一幅作品叫《持不同政見者》,獲日本讀賣國際漫畫賽佳作獎。在紫色的星空下,一群毛毛蟲在花園里開會,每只毛毛蟲的頭頂都冒出一串泡泡——泡泡里是它們的夢想:夢想長大后變成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蝴蝶。有一只最小的蟲,可憐兮兮地縮在一角,它頭頂上的泡泡里是一個最小然而與眾不同的夢:一架小小的直升飛機!
這就是聰明絕頂、有情有義、無遮無擋、天真又世故的錢海燕。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是個勤勉的畫家,筆耕不輟,才會一下子出幾本書,同時在幾十家報紙雜志開漫畫專欄。其實她疏懶成性,名副其實的閑散人員,不肯坐班,懶于應酬,素面朝天,一襲睡衣便是工作服。讀書寫字之余聽聽昆曲,澆澆花,過得好像離休生活,不知她天真還是世故。
每次找錢海燕,她總是在家。她不買手機,不用QQ。一切新鮮事物,到她那里總是要慢幾拍。骨子里,她固執地守望著一種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