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想跳龍門的魚

“青鰭，你不能愛我的！”紅唇說：“我們不是同一類型的魚，或者，干脆你也只做我的Fans好了。”

“那，可不可以允許我像從前那樣喜歡你……”

“也不要……，喜歡我的魚太多了，也不少你一條呀！”

“……是不是心太狠了點兒？”

“我早說過我沒心沒肺么，還不信？我對你還算好的了！”

在一條淺淺的小河里，兩條魚在水草間進行著上述不大愉快的對話。其中一條就是在下，對，我有個名字叫青鰭。我喜歡的漂亮MM叫紅唇，一直被這片水域的魚類奉為偶像。

紅唇說完就飛快地游走了。她游泳的姿勢真是迷人，所經(jīng)過的地方，都有無數(shù)條傾慕的魚尾隨身后，小河中頓時銀鱗閃閃，水花飛濺。

“今年的魚汛是不是早了點兒？”岸上，一位漁翁頗為疑惑地自言自語，隨即笑逐顏開，迅速地撒下網(wǎng)去。

忽然有了大病一場的感覺。

這算什么呢，失戀？應(yīng)該不算罷，因紅唇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我。忘了吧，何苦呢。我反復(fù)勸慰著自己，可是一顆心還是一點一點痛起來……正痛著，呼啦啦游過來一大群魚，爭先恐后安慰起我來。

鯽魚甲：我早說過吧，追偶像的魚都是這種悲慘結(jié)局。

鰱魚乙：兄弟，別泄氣，沒有魚同情你，我們同情你！

鲇魚丙：明天，你干脆改名叫碎心魚好了！

草魚丁：你不會自殺吧？

……

我憤怒地離開這群沒有愛心的家伙，游到一個不為魚所知的偏僻角落，忍不住放聲大哭，感覺真是天愁地慘、日月無光啊！怎么會這樣呢？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吧！哭罷多時，忽然發(fā)覺旁邊有一條模樣清秀的小魚睜大眼睛靜靜地看著我，這令我感到十分難堪，怒氣沖沖地對她吼道：“Kao，沒見過失戀的魚么！”

“可是，即使失戀，你也不應(yīng)該這樣傷心呀。”她細(xì)聲細(xì)氣地說，“你看，你的眼淚滔滔不絕，小河水位都上升了。”

“煩著呢，別理我！”

“可是，看著你難過，我也不開心。我想，我不能幫你什么，那么我陪著你難過一會兒，可以嗎？”

“你叫什么名字？”我破涕為笑，問她。

“朋友們都叫我錦鱗，你也可以叫我阿錦……”

“阿錦，很不錯的名字！”

“不傷心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魚蟲很豐富的地方，走，我?guī)闳ッ啦鸵活D。”

在后來的回憶里，生命中那一段灰色時光是阿錦陪我度過的。

同紅唇比起來，阿錦算不上很漂亮，但她非常溫柔、細(xì)心，善解魚意，同她在一起，總讓我覺出生命的靜好……可是，我對阿錦總是很粗暴，不是冷語相向，就是干脆不理不睬。

因為，我還是不能忘記紅唇。世間的愛情就是這樣，越得不到就越渴望，愛得越絕望陷得就越深。

如果沒有那場大旱，我想我一定會懷著對紅唇的思念，絕望、痛苦、瘋狂地度過一生。

可是大旱還是在那年夏天降臨了。土地龜裂，植物枯萎，那條淺淺的小河不久也徹底干涸了。

幾乎所有的魚都死掉了，河灣里到處都是翻著白肚皮的魚，魚腥味沖天。這種氣息對魚類來說真是太悲慘了。

我側(cè)臥在一叢枯萎的水草下面，大口吞咽著干燥的空氣，開始最后的喘息，這樣的感覺真是生不如死啊！

就在我對生命準(zhǔn)備放棄最后幻想的時候，突然，一絲無比寶貴的濕潤氣息輸入了我的口中。

那是躺在我身邊的，一條同樣瀕死的的小魚。我忽然間產(chǎn)生了一種發(fā)自心靈最深處的感動，動情地說：“阿錦，是你么？”

“別說話，堅持！”阿錦吃力地說。

于是，我們口唇相接，相濡以沫。太陽的毒焰幾乎使我們變成魚干，然而，兩條魚求生的欲望卻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

一位吃齋念佛的老婦人偶然經(jīng)過，目睹了這番奇景。

“可憐的魚！”她說著，俯下身子捧起我們，放生到附近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里，后來我們知道那條河叫黃河。

我和阿錦快活極了，沒有魚知道我們?yōu)槭裁茨敲纯鞓罚鼪]有魚知道我和我的阿錦為什么總是那么親密，因我們從來不與別的異性魚親近。對魚而言，這真是不可思議，因為魚是沒有固定配偶的。

不斷有雌魚向我展開美麗的鰭進行誘惑，也不斷有英武的雄魚游來游去挑逗阿錦，但我們一概不為所動。

后來，我們有了許許多多子女，雄魚健壯，雌魚美麗，我們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一則神秘的預(yù)言開始在黃河的魚類中傳播：如果哪條魚能夠跳過前面的那座龍門，那么它就會變成一條龍！

黃河里的雄魚紛紛前往龍門，然而并沒有誰能夠成功。

可是，不去跳龍門的雄魚在黃河里是要被恥笑的。

年復(fù)一年，我忽然感到這樣的生活太平靜了。

不去跳龍門，我永遠(yuǎn)都是一條魚。

阿錦早看出我的心思。她不想我離開，更不愿意看到我終日愁悶的樣子，終于有一天，她對我說，去吧，你也去跳龍門！

當(dāng)我向龍門游去的時候，我感到了我的阿錦心中的悲傷。我沒有勇氣回過頭去看她，因為我害怕自己會留下來。

我決絕地向前游去了。

前方就是傳說中的龍門嗎？危巖百尺，浪卷濤飛，云蒸霞蔚，氣象萬千，太雄偉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向龍門躍去。

我是一條雄健的魚，所以我跳得比其它的魚都要高。

不過，龍門還是太高了，太高了。

我一次次跳躍，一次次落下來。

雖然有時候我距離成功只有幾尺距離，可是我卻沒辦法跳得哪怕再高一點兒。

我是一條倔強的魚，于是我總是跳……

在黃河中，是沒有幾條魚可以跳過龍門的。卻有數(shù)不清的倔強的魚因跳不過去而撞死在那百尺危巖之上。

我準(zhǔn)備跳最后一次，過不去，也死掉算了！

一個大浪掀起，于是我用盡力氣去進行最后一跳。

我跳得真高啊，都望見龍門那邊的云霞了。

可是，最后我還是掉了下來。

我絕望了，一條魚的絕望是悲壯的。在半空中，我準(zhǔn)備也向那叢怪石一頭撞去。

突然，陽光里銀光一閃，一條美麗的小魚在浪花中飛躍而起，是阿錦！我感到一下有力的頂托，哇，我終于跳過了龍門！

我是黃河中有史以來為數(shù)極少跳過龍門的魚。

我成為了黃河中的英雄，我的故事將在這里的魚類中千古流傳。

可是，跳過龍門之后，我發(fā)覺自己并沒有變成龍。龍門那邊，不過是一片更寬廣的水域而已。

那片水域太寬廣了，寬廣得讓我只想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