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上的武漢

班 車

對這個城市的記憶最早是從車開始的。

在我大約六七歲的時候，或者是再大一點吧，每跟父母出門坐車，便會暈得一塌糊涂，從上車開始吐一直到下車。當時心里頗恨這個城市：這么大，到哪兒都要坐車。那個時候認為坐車是平生第一難受的事，甚至立誓長大以后考到新疆去，僅僅只是因為新疆的交通工具在我印象里，是騎毛驢的。

再大一點的時候，便跟父親到工廠里去玩。那時候的武鋼，環境遠沒有現在這么好，到處飄著黑色的粉末。在各廠門口，要想識別哪些是上班的人哪些是下班的人，非常簡單，看臉：頭干臉凈的一定是上班的人，灰頭黑臉的一定是下班的人。那個時候武鋼的交通車就是解放牌大卡車，要那大卡車，可真是一點兒不浪費，上班運石頭砂子支援國家建設，下班運職工回家解決職工的后顧之憂。

這種大卡車還有個挺趕時髦的名字，與當時正流行的印度電影《大篷車》同名呢。只是并不是輛輛“大篷車”都有一個遮陽擋風的頂篷的。話說回來，沒頂篷并不妨礙大家對它的熱愛，累了一天，誰還有力氣走上一個多小時回家呢，況且回了家還有一堆家務事兒等著呢。

那個時候從武鋼過一趟漢口是一項大工程，常常是先坐半個小時的公汽，然后轉輪渡，然后再坐車，整個外出時間的一半要耗在路上。而家住漢陽，在武鋼上班的職工就更慘了，到達工廠至少得三個小時，為了不遲到，他們早上往往得四五點鐘就起床，冬天的時候完全是兩頭不見太陽。

現在好了，很多單位都有足夠的專車接送職工上下班，一群人拿著早點，邊吃邊說邊等，專車來了，等車的人不慌不忙，上得車去，車門輕輕關上，車子起動，悄無聲地出站。車上的座位干凈舒適，人不多，也不擠，談笑間就到了。下車、進廠，開始一天的工作。下班也是，再不用死擠，再不用傻等，再不用擔心搭不上班車得走回去了。

公共汽車

現在的公共汽車多是三個數字的專線車，絕大多數線路實行一票制。“跑月票”一詞已漸漸退出了人們的生活，但是一些年長的人是不會忘記的，“跑月票”時的風風雨雨已成為他們記憶的一部分，承載著他們的人生歷史。

所謂“跑月票”，是當時對每天上班或上學要搭乘公汽的人群的特稱。月票是以單位或學校為單位在公汽總站集體購買的，一張小卡，貼有照片和票花，票花按月份的不同有不同的顏色和花紋，上車時對售票員說一聲“月票”就可以了，很少有真要掏出來給人檢查的時候。

我也曾是“跑月票”人群中的一個，好的是住校，一周只用跑兩次。一次是周一早上上學，一次是周末放學回家。周一早上上學需要掌握時間，不然就要遲到，而周末放學回家則盡可以不慌不忙，約上同路的同學，一起坐車，分別下車，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回到“闊別”一周的家里，在父母關切的眼光中吃下他們早已為我備下的飯菜。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現在才明白，那種氣氛，其實就是兩個字：幸福。

上世紀八十年代武漢的公交事業并不發達，線路少，車站也少。記得我家離車站大約有２０分鐘的路程，下車后還要再走上１５分鐘才能到學校。為了趕上七點半的早自習，我常常是早上六點鐘出門，背著大書包，在微明的天色里，匆匆而行，以保證能搭乘到第一班車。第一班車通常是有位子坐的。

對于公汽，記得比較清楚的是１６路，車身上白下紅，長長的兩截，中間用軟軟的折子連著，從紅鋼城開往中華路。票價是根據路程遠近實行的梯形票價，三站以內５分錢，三站以上五站以內１角。車少，站少，人們只能充分發揮人可塑性強的特點，盡量往車廂里擠，于是常常可以看到車子像一頭喘著粗氣的老牛，一邊歪著慢慢開動，“吭哧吭哧”。看得在車下的人心驚膽寒，總覺得這車隨時會不堪重負壞在路邊。

現在的公共汽車不僅車身變輕了，由兩截變成一截，速度加快了，線路也變多了：車站變密了，車輛增多了，車也豪華了……要走上一、二十分鐘才有車站的情況已不多見了。不僅社區內有了方便的區內小巴，甚至校園內，也有了校內巴士。

“現在到哪兒都不用走路，搭個車就到了。”樓下叔叔的媽媽常這么樂呵呵地跟人說，“跟前些年比呀，真是又方便又舒服。”因為她曾背著兒子跑月票，背上是兒子，身子左邊背著奶瓶和尿片，右邊背著飯盒和挎包，在風中追車，在雨中擠車，然后，踩著鈴聲走進工廠大門。

自己的車

上世紀八十年代，結婚時女方一般要求男方準備“三轉一響”，這“三轉”之一就是自行車。那個時候的一輛載重自行車所發揮的作用完全抵得上今天的一輛小汽車。裝菜馱米自不用說，全家出行也都在一輛自行車上，典型的出行圖是這樣的：爸爸騎著車，前面橫梁上坐著大點的孩子，后面支架上坐著媽媽，媽媽懷里抱著小點兒的孩子，龍頭前的籃子里裝滿東西。當時覺得自行車真是了不起，那么細的兩個輪子就可以載得動好幾百斤的東西，而且還跑得很快。

快跑固然是為了節省時間，另一個原因則是為了躲開交警，因為玩雜技般騎自行車很容易出事兒。那會兒，抓騎車帶人就跟如今抓開車違章一樣嚴格，抓到了是要辦“學習班”的。

在那種物質匱乏的年代，自行車可真是個價廉物美的好東西，雖然是憑票購買，但擋不住人們想得到它的狂熱。記得有一次看到報紙上說中國是世界自行車銷量最大的國家，我一點兒不奇怪，只要看看每天上班時黑壓壓的自行車流，就知道那報紙所言非虛了。

上初中的時候，樓下的叔叔天天開著一輛后面有一個拖斗的車上下班，把周圍的人羨慕得不行。也有人在背后撇著嘴說，又不是自己的車，不過是單位送貨，有什么了不起。

樓下的叔叔倒一點不介意別人怎么看，每天神氣地開著車出出進進，高興了還帶著我們一幫小屁孩兒兜風。我因為暈車，只好看著他們興高采烈咽口水。誰能想到，在不久的以后我竟然成了“月票族”，而暈車的毛病也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跑月票”的日子里慢慢不治而愈了。

當說起“我的車”時，旁邊的人認為指私人汽車的時候，應該是２０００年左右了。在此以前，無論是人們的收入水平還是物質的豐富程度，普通老百姓都不敢奢想自己會有一輛汽車。那些年，汽車一詞背負了身份、社會地位等更多面子上的東西。

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收入水平的提高以及國家政策的改變，小汽車開始進入家庭，一些汽車生產廠家也開始以“打造中國第一家轎”為己任。媒體上的汽車廣告逐漸多起來，路上跑的車型逐漸多起來，單位的停車場不斷地擴建，仍是跟不上欲停車輛增長的速度。

那個樓下的叔叔，從單位辭職出來自己做生意后，２００１年就花十幾萬買了輛自動檔的富康，常在路上看到他一臉笑容，精神煥發的樣子。看到熟人，他會搖下車窗大喊一聲：“上來，帶你一截。”

再后來，各式各樣的車展越來越多，而車展的目的已有些偏離“展覽”的本意，偏向于售車了。

因為歷史原因和銷售汽車所需場地的原因，汽車銷售店多建在比較偏遠，交通不太便利的地方，消費者要想多看幾款車型著實不容易。而車展上，眾多車型齊齊相聚，促銷員殷勤又周到，現場訂的車，不幾天就可以拿到。而對于那些準購車族，車展當然是個極好的滿足眼睛并能進行充分比較的機會。

因此一場車展常常能吸引近十萬觀眾，現場訂車量高達千余臺，有經銷員說，一場車展上的訂貨量，頂得上他們平時一個月的訂貨量了。

據車管所的統計數據，武漢市的汽車登記量正以年增長率２０％的速度激升。今年上半年，日均凈增三百余輛機動車，其中，私家車增長速度高達４９％

一個汽車學院的老師說，五年前，人們哪兒知道什么ＡＢＳ啊，可現在，不少消費者懂得的比汽車銷售員懂的還多。

責任編輯：金 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