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模之死

縣電力公司的收費員田楚秀是省勞動模范，在她手里沒有收不回的電費。那年南街一戶做生意的人家不交電費，她到南街那家一打聽，原來這戶人家男的得急病剛去世，剩下母女倆本來為男人治病就欠了一屁股債，生意一直沒有開張，女兒又剛考上大學，連學費都湊不齊……秀秀一聽馬上回家取錢借給她女兒去繳學費，那女的當時就感動得不知說什么好，她要把店面轉讓出去來還學費錢，秀秀立馬攔住她說，生意一定要做，不做生意哪來錢過生活呢?這個月的電費我幫你交，等你賺了錢后再還學費錢。從這以后只要是工余時間秀秀就去她店里，幫她打理店鋪生意，結果這家的生意還真做起來了。只要認識秀秀的人沒一個不稱贊她的為人，在她的轄區里沒一家偷電或欠電費的。

這次秀秀遇到難題了。原來縣政府家屬院的居民用電是聯在縣政府專用變壓器上與縣直機關共用的，以前都是縣政府的后勤處統一交電費，如今縣政府把家屬院這一片全部交出來了，每家都裝了獨表由各家自己去轄區用電所交電費，百余戶人家都還不錯，唯獨縣長一家一直不交電費。因為是勞模，秀秀與縣長還打過幾次交道，她決定親自上門去了解一下，晚上秀秀敲開了縣長家的門，正好縣長在家，很客氣地與秀秀拉起了家常，秀秀談了自己收電費的難處，說如今的電費與工資掛鉤，轄區的電費收不齊就要扣自己的工資，她說有的人家用三臺空調卻不交電費，叫她為難……說到這里她偷偷地瞅了一下縣長，還好縣長仍是一臉的笑。縣長站了起來：“小田哪!你這是說我的吧?要知道我是一縣之長，是人民的公仆，我的所有工作和生活都是為人民服務的，三臺空調就多嗎?省長家六臺空調一樣不用交電費，你可以去了解一下……”秀秀是怎樣從縣長家出來的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她只是覺得心里特煩特難過，秀秀是個認真的人，工休她去了趟省城，到省政府所轄的用電所去核實了一下，結果真使她感到氣憤和痛心。她清楚地記得省長在宣傳電力法時的講話:“電是商品，竊電是違法的！”唉!堂堂領導會如此地言行不一么?一回到縣城她就想好了，晚上一定再去縣長家，她知道縣長為全縣人民做了不少好事，用電交錢這個道理她應該講得通。

整整一天秀秀騎著自行車穿街過巷地抄了幾十家電表，天已經黑了，頭暈腦脹的她準備回家吃飯，多年的抄表收費工作，使她患有高血壓和低血糖，離縣直家屬區的大院也不遠了，她突然看到縣長的車向家屬區駛去，她想餓就餓一會吧，先去縣長家再說，她一邊艱難地蹬著自行車一邊想著話該怎么說，她想那位用六臺空調一個月大幾千元電費不交的官，肯定不是個好官，在人民群眾眼里起碼就不是個清官……她邊騎車邊想，進縣家屬區大院時門口有一鐵制的減速帶，她想用勁沖過去卻有些力不從心，自行車一歪秀秀一下子摔了出去。當人們七手八腳地把秀秀抬進縣醫院時，她已經不行了。

秀秀的追悼會是在縣殯儀館舉行的，大廳兩側一幅對聯：抄表收費辛辛苦苦為人民點燈；走街穿巷勤勤懇懇幫群眾辦事。所有認識秀秀的人都來了，擠滿了大廳和大院，大家都滿含熱淚地與秀秀告別，好多受過秀秀恩惠和幫助的人竟撲在她身上號啕大哭，哀樂聲中，縣長也來了，他徑直走到秀秀身邊，恭恭敬敬地掬了三個躬然后轉身面對大家說：“田楚秀同志是個好人，她幫助過大家也幫助了我……”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電費單和錢，交到城關用電所所長的手里，連聲說著對不起，然后走到秀秀的家人面前握著他們的手說，田大姐是個正直無私的好人，她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官、如何做一個清官，此時兩行真摯的淚水掛上了縣長清瘦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