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奐生上城》是高曉聲寫于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一部作品,轟動了當時的整個文壇,還獲得過大獎,后來就成了高曉聲的代表作,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小說塑造了一個超越時空的典型形象——陳奐生。
有一位評論家評論這一形象時這樣說過:“面對生活,我們也時常碰到陳奐生式的尷尬,也時常作出陳奐生式的對策,去應付各種新問題和新的處境。”是的,人生總難免要走入一些陌生的領域(精神的或物質的),就如同陳奐生從鄉村走人了城里,以一個“門外漢”的姿態去應對這一領域里的“新問題和新的處境”,于是不同的人便有了不同的“對策”。
陳奐生是一個農民,從小生長在農村,鄉村是他所熟悉的環境,在這里,他一切應對自如,但他偏偏“悠悠上城來”,特別是還住進了縣城最高級的招待所,于是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他成了這個環境的“門外漢”,于是便說出了一句外行的話:“我是半夜里來的”,目的無非是想少掏一半住宿費,然而不但目的沒有達到,還領來了服務員大姑娘的“不屑”,很自尊的陳奐生不但感到了被人羞辱的恥辱感,而且還自認為自己的利益被人侵害。于是他立即采取了“對策”:進房間不再脫鞋;狠命坐沙發,想以此“坐癟”它;睡在床上不再脫衣服,想以此弄臟它……。在他看來,這樣就可撈回失去的自尊,換來自己被侵害的利益,很顯然這種對策是報復性的。“自取其辱后再進行報復”便是“陳奐生式”的對策。
劉姥姥也是個莊稼人,可她偏偏走進了賈府的大觀園。盡管她與賈府有點沾親帶故,然而進大觀園還是第一趟,所以大觀園對她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然而她卻仍然按照她固有的方式去應對眼前的一切,于是就鬧出了“大火燒了毛毛蟲”、“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諸如此類一個接一個的笑話,可悲的是她渾然不覺,笑話仍然一個接一個地鬧下去,于是她成了大觀園里快樂的人們取笑的對象,也就成了賈母們隨意取樂的開心果。“自甘其辱”是“劉姥姥式”的對策。“自甘其辱”有兩種情況,一是愚昧不知,取其辱而不知是辱;二是為了取得某些利益,才自甘其辱的。但無論哪種情況,都可稱為“劉姥姥式”的。
林黛玉出身官宦之家,是大家閨秀,但來到“與別家不同”的外祖母家,她也與陳奐生一樣,從“鄉下”來到了“城里”,有著皇家氣派的賈府,對她來說,一切也都是陌生的,但她采取的對策是“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努力“不被別人取笑了去”。在實際行動中,她將她的對策具體化為“慢半拍”的方式來應對。如在賈府吃第一頓飯時,剛吃過飯丫環就端上茶水來,按照林黛玉在家時的生活習慣,剛吃過飯是不能喝茶的,她未曾想,在賈府里,這不是茶水,而是漱口用的漱口水,而這道生活程序在林黛玉家是沒有這個講究的。假如此時林黛玉接過來喝下去或者拒絕接這杯水,那就要象陳奐生和劉姥姥一樣被人“取笑了去”了,但她沒有,而是在保持沉默的前提下,動作又慢了半拍,看到別的姑娘漱了口,于是她也就跟著學著漱了口,避免了一次“被人取笑了去”的尷尬。這里的半拍一定是半拍,一拍就不成,一拍同樣會被在場的人看出破綻來,同樣會被“別人取笑了去”。
“慢半拍”是“林黛玉式”的對策,這種對策實際上也就是一種學習和融入的對策,這種對策既可避免“自取其辱”,又能夠使自己快速地適應這“陌生環境”,著實是一種聰明的做法。
每個人都會碰到陌生領域,每個人都會碰到陳奐生式的尷尬,但采取什么“對策”卻大有講究,到底是該采取“陳奐生式”的呢?還是該采取“劉姥姥式”的?還是該采取“林黛玉式”的?實在是人生的一大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