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先彩排的幸福

由于工作需要，我報了個雙休日的外教口語班。感恩節那天，外教提出要和我們一起玩個游戲。

游戲是外教和妻子發明的。他家里有五個兒女，第三個女兒總是很冷漠，脾氣特別倔，從來不會主動擁抱他們。于是他和妻子想出了一個辦法——在家定了一條規矩，每個周末，一家人吃完飯后，站成一排，從大到小，然后，從第一個開始，輪流給每個人一個擁抱，完了就站在隊伍后面，這樣一來，每個人都能得到家里成員的兩個擁抱。這是特地為三女兒設置的游戲，讓她知道，大家都很愛她。大家都清楚這個游戲的目的何在，只有三女兒蒙在鼓里，其他人都很合作地保守著這個美麗的秘密。

“Well，today is Thanksgiving-Day，I am far away from my children。I can not hug them as usual，so I would like you to choose five of you to play this game we used to play。and please give your thanks to others．”(今天是感恩節，兒女們都離我太遠了，我不能像往常一樣擁抱我的兒女們，所以，我希望從你們當中挑選五位同學來玩這個游戲，同時，請大家互道感激。)

坐在下面的同學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舉手。大家都已經出來工作了，誰都不好意思玩這種如此開放的游戲。

“Anyone？”外教期待地看著臺下的我們。

還是沒有反應。

這時，我轉過頭看那個坐在我斜前方、挨著窗戶的女孩。從上課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她了。她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氣質，讓我有某種親切感。在一群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女孩中，她那一頭烏黑柔順的秀發特別顯眼，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清麗。

外教開始點將了，找了四個人，兩男兩女，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點中了，成為其中一員。剩下的一個，會是誰?

我多希望會是她。

外教走到她身邊，我心跳加速。“就是她就是她。”我在心里暗暗祈禱。

老天似乎聽到了我的祈禱，外教真的點中了她。

我們五個人排成一排，她就站在我旁邊，我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很特別，甜而不膩，似有多種花香混合，但又說不出是什么花。不得不承認，那是我聞過的最好聞的香味。

外教加入了我們，“Let us begin.”說完，就開始逐一擁抱我們。

輪到我了，我第一個擁抱的就是她，這也是我二十多年來對異性的第一個擁抱，而對象又是這樣一個女子。面對著她，我能感覺到臉上的毛細血管在擴張，慌亂得不知所措。

我足足愣了十秒，大家都沒說話，等著我的表現。

她很大方地打破僵局：“Please．”

“Sorry……”這竟是我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把她擁入懷中，她身上的香味讓我著迷，花香混合著體香，造就了屬于她的獨特香味。我完全沉浸在這迷人的香味中，忘了時間，忘了旁人，只知道我的懷里有個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旁邊男生的一聲有意識的干咳，才回過神來。慌亂中，我松開了手。我能感覺到香味在空氣中慢慢隱淡。她窘得滿臉通紅。

輪到她給我擁抱時。我們都很小心地蜻蜓點水般輕觸了一下。

這是我和她第一次接觸，尷尬卻甜蜜。我發現，那天的天很藍，云很白，陽光很燦爛，一切都很順眼，空氣里也彌漫著她的味道。

下課后，我們在電梯遇到，她又站在我旁邊，又是那好聞的味道。相互點了點頭，聊起來，才知道她是低我兩屆的師妹，剛畢業不久，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道別時，大家留下了手機號碼。她走了幾步，正當我望著她的背影發呆時，她回過頭，笑了笑：“感恩節快樂。”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走遠了，只留下一個讓我難以忘懷的背影，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燈火闌珊的街角。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嗎？

由于有短消息這個偉大的發明，互留手機號碼后，我和她經常聊天，聊學校的法國梧桐，后山的梅花，還有明湖里的荷花。有了共同話題，感情增進不少。

二月份的一天，她沒來上課。我打她手機提示關機。課也沒心思上了，一個上午，我都在打她手機，真后悔沒留下她其他的聯系方式。中午十二點，終于打通了。

“喂……”她的聲音有氣無力，“我不舒服。”

“你住哪?我給你買藥。”我也沒想過她家里還有什么人，心急得我只想看看她。

我根據她給的地址找到了這所位于郊區的小房子，環境倒是很清幽。她披著外套給我開門，臉色蒼白，往日飄逸的秀發凌亂不堪。

我把手里的藥往門后一放，連忙扶著她到床上休息。她似乎比三個月前清瘦了不少，也許是衣著單薄所以顯得弱不禁風。

“你哪不舒服，我給你帶藥了。”我把那一袋子的藥拿過來，她看到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連我哪不舒服都不知道，怎么買藥啊？”

“掛了電話才發現忘了問你哪不舒服，心急，又不想再打電話打擾你休息，就跑到藥店把所有的常用藥都買了。看，有感冒藥，咳嗽藥，止痛藥，胃藥，止瀉藥，消炎藥。”我邊說邊把藥往外掏。

她看著滿桌子的藥，眼淚掉下來了。

我慌了，趕緊給她遞紙巾。這時，才發現紙巾盒旁邊有一張她和一個英俊少年的照片，從照片顯示的時間可以知道，那是兩年前拍的，她小鳥依人般偎依在他懷里甜蜜地笑著。

那甜蜜的微笑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我很清楚。我借口說去給她弄點吃的，到廚房去了，將傷痛隱藏到內心最深處。

給她煮了鍋白粥，晾著。

“吃完東西哪不舒服和我說，我帶你看醫生。”我不敢正視她的眼睛，真怕自己陷在她的眼神里再也走不了。我不想破壞她的幸福。一直盯著相架，這才發現旁邊有一個精致的金黃色小瓶子，上面刻著“MEMORABLE。”

她似乎想解釋什么，我打斷了她：“我還有事，先走了。”

讓這一切就這樣結束吧，給自己留個美好的回憶，只要他能給她幸福，我退出又何妨？我頭也沒回，走出了她的家門。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得暈頭轉向，用繁忙的工作麻木自己。手機被偷了，連同她的號碼也不見了。也許是上天注定。我和她緣盡于此吧，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始終是會失去的。

公司臨時派我到深圳參加培訓，我匆匆忙忙收拾了幾件衣服，遠走他鄉。

轉眼大半年過去了，這段時間，夜深人靜時，我仍會偶爾想起她。

秋的氣息感染了這個城市。

像往常一樣打開電子信箱，居然收到她的E-mail。

師兄：

你好久沒來上課了，手機也停機了。昨天從外教那要來你的E-mail信箱，冒昧給你發E-mail。

謝謝你情人節那天對我的照顧，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關心我了，沒想到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來了，我天真地以為也許是上天派你來照顧我，所以我開心地哭了。直到后來你說有事先走，我就知道你是去赴情人的約會，我失望了。

相信你也看到了我床頭的照片，情人節，對我而言，是個痛苦的日子。兩年前的同一天，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就因為給我買禮物，被一個失戀醉酒的司機撞上了……而那個小瓶子，就是放在照片旁邊的那個，是他惟一留給我的東西。那是瓶香水，名字叫“時光深處”。可惜，我永遠不能在時光深處和他相遇……

我一直都在用這香水，感覺他就在我身邊。他讓他父母告訴我，要我忘了他，好好生活，要開心。

我一直都很努力地讓自己開心，我告訴自己，香水用完了，我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秋天來了，校園里的法國梧桐的葉子應該黃了吧?地上應該都是漂亮的落葉，秋天的校園最美了。我的香水快用完了，此刻你在哪兒呢?我原以為你能開啟我新的生活，原來是我誤會了，多美麗的誤會啊……我真羨慕她，祝你們幸福。

PS：明天就是感恩節了，還記得我們去年的擁抱嗎?感謝你走進了我的生命，帶給我快樂，雖然快樂很短暫。我也愿以我有生的時間使你開心。提前祝你節日快樂。

看完E-mail，我才發現，對她的思念，從來都沒停止過，現在，在一瞬間突然爆發了。

我訂了第二天的機票，沖到商場，發瘋般尋找一種叫“時光深處”的香水。

當我出現在她那小屋門口時，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拿出香水，認真地對她說：“我愿意與你相約在時光深處。以后就讓我給你買香水吧。就讓我替他好好愛你吧。”

她使勁地點點頭撲進我的懷里，泣不成聲。

又是感恩節，我們再一次擁抱在一起。其實，最需要感謝的是一年前感恩節的那個擁抱。因為那一個擁抱，我們都擁抱到了自己的幸福。

有時，我們都在想，那到底是不是上天預先彩排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