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江西陵峽北岸,在一處堆放著奇形怪狀石頭的公路邊,新建了一棟豪華洋樓,在洋樓和公路交界的地方圍了個窗齒小院,小院里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怪石,栽植了各種花草。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顯得很精明的漢子在石頭中忙碌著。他就是奇石怪人陳禹富。
當首代“農民工”
陳禹富1956年出生在峽江邊王家坪小山村。在他記事時,他看到的是貧窮與落后,嘗到的是饑餓與困苦。為了支撐家庭,陳禹富讀完初中便回家幫助父母勞動掙工分,小小年紀就擔起了養家糊口的擔子。
陳禹富成了一個整天與黃泥巴打交道的農民,但小小年紀的他,不甘心就這樣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一輩子平庸困頓地生活下去,他向往外面的世界,他想走出峽江去闖一闖。恰在那時,要從農村抽調一部分勞力參加國家三線建設,生產隊便派他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到外地修鐵路,修公路,修水庫。長年在外,又苦又累,別人去了一次再也不愿去了,而陳禹富卻在外面干得很起勁。從1970年出門搞建設,一直到1980年農村實行承包責任制他才回家。
土地承包到戶了,各種各的田,各掙各的錢。陳禹富結了婚,與父母分了家,按說這回陳禹富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家里種責任田,照顧妻子,養育孩子,但家庭難以捆住他那顆不安分的心。這一年,他把妻子撂在屋里,在村里組織了八十多人的副業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宜昌城。一幫鄉下人,沒有任何實力和背景,要想在城里闖天下實在是難。陳禹富和他的副業隊在城里包下一些工程,流血流汗地干一天才掙個兩三塊錢,這里要他交集資,那里要他交罰款,他不僅沒賺到錢,還背上了一身的債。三年后,眼看在城里混不下去了,走投無路的陳禹富,只好帶著他的“棒棒軍”又回到了王家坪。
最早的“萬元戶”
回家以后,陳禹富種田填不飽肚子,想著一身的債務,他感到就像大山壓頂。
陳禹富把責任田包給別人種,整天江邊上山頭上到處逛。1984年的一天,陳禹富在江邊上玩,看到江邊一個山洞里有許許多多的鐘乳石。這種鐘乳石在長江邊上很多,當地人稱作水漿石,過去人們見慣了,根本沒想到這些石頭還值錢。陳禹富想起在宜昌市搞副業時,看到城里建公園用這種石頭,有些人還把它們制成盆景擺放在家里。他腦瓜一轉,似乎在黑夜里看到了亮光。他想,機會來了,把這些石頭弄到城里去賣,不是一個掙錢的好門路嗎?
說干就干,陳禹富找了幾個人,每天開三塊錢的工資,請他們給他挖鐘乳石。他們每天帶著鋼釬八磅錘,滿山遍野地挖鐘乳石。挖了一段時間,陳禹富便把鐘乳石拖到城里去賣。一個鐘乳石塊把兩塊錢,陳禹富一年賺了一萬多。他不僅還清了欠債,還建了一層磚木結構的房子。農民成了“萬元戶”,這在二十多年前是非常了不起的。新聞記者來了,各級領導來了,陳禹富的事跡上了報紙,進了廣播,他還被評為縣勞動模范,地區新長征突擊手,成了新聞人物。按當地人的說法,陳禹富風光得不得了。
嘗到了甜頭的陳禹富決定大干。1985年,陳禹富在一家農業銀行貸款一萬七千元,組織了幾十人幫他挖鐘乳石。一年下來,陳禹富自家的堂屋里,稻場里,階檐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鐘乳石。陳禹富估算了一下,按當時的市場行情,賣個五六萬塊錢沒有問題。陳禹富很興奮,每天看著那些石頭,就像看到白花花的鈔票一樣激動。
有一回想自殺
正當陳禹富甩開膀子大干的時候,鐘乳石的銷路不好,在宜昌城里賣不動了。五六萬塊錢的鐘乳石堆在家里,說不值錢就不值錢了。望著用汗水和金錢換來的石頭,陳禹富的心在滴血。銀行的貸款到期了,一次次上門催還,民工的工資沒付,天天有人逼。為了付別人工資,陳禹富把他心愛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錄音機都抵出去了。
1990年,貸款給他的那家農業銀行眼看陳禹富還貸無望,一紙訴狀把他告上了法庭。法院來強制執行,他沒有錢,就把他家的屋封了。陳禹富妻兒4口無處安身,就在老屋門前用幾塊塑料布搭了個簡易窩棚住著。一家人住在窩棚里不避風雨,雞子叫,豬子哼,伢子哭,陳禹富心里煩得要命。一天,陳禹富的舅舅去世了,他去悼念。親朋好友看他凄凄慘慘的樣子,幾個人湊了八千元錢救濟他的生活,并希望他振作起來。陳禹富流著熱淚接過了親朋好友湊的錢,先把民工的工資付清了,還了銀行的三千元貸款。銀行見陳禹富在主動還貸了,就拆了他家的封條,讓他們一家搬了回去。陳禹富住了一個多月的窩棚,進一步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自己有了錢,腰板才能硬起來。陳禹富利用親朋好友借給他的錢,再去尋找奇石銷路,他根據市場行情,不再單一地只挖鐘乳石,還創作一些景觀石。
有一次,陳禹富和一個朋友坐船在長江邊玩,他們發現了一個溶洞。這個溶洞距江面只有兩三米高。陳禹富很好奇,就拉上朋友一起去洞里玩。他們鉆進去以后,卻發現里面又大又寬,深不可測,四壁懸掛著許許多多的鐘乳石。那種美景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座神話中的龍宮。兩人在洞中玩了很久,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回家以后,陳禹富腦中一直揮不去那個洞中的景致,他萌動了一個發大財的計劃。
幾天后,陳禹富租了一條船,帶著幾十個人開進了那個溶洞。一連半個月,陳禹富指揮,一群農民揮舞著鋼釬鐵錘,把洞中那些美麗的石頭敲下來,用船拖回家,堆在院子里,供在屋頂上,擺在公路邊,陳禹富希望靠這些石頭給他帶來財富。
陳禹富不知道,他采集鐘乳石的這個溶洞,名叫貓子洞,是當地很有名的一處風景,已被政府劃入保護范圍。1991年秋,有人舉報陳禹富破壞風景名勝,接到舉報的當地政府,組織綜合執法隊開進了王家坪村。在核查了陳禹富的違法事實后,執法隊將其采集的石頭全部沒收。眼看著價值三十多萬元的石頭被一車一車地運走,陳禹富差一點急瘋了。這些石頭是他的全部心血、汗水和家當啊。
陳禹富不甘心,他錯誤地認為自己有執照,是合法經營。他一級一級地上訪,想要回他認為應該屬于他的石頭。陳禹富找鎮里,找縣里,找市里,有關部門給他說法講理,他仍然還要堅持上訪。三年的上訪,他穿完了三雙燈芯絨布鞋,花去了上千元的車費,找了上十個部門。法律是無情的,陳禹富最終還是空手而回。
陳禹富在貓子洞采集的奇石,怎么也要不回來了。這對他來說,是一次無情的打擊。他對自己和社會產生了懷疑,他的東山再起的信心沒有了,發家致富的愿望破滅了。陳禹富變得像個只吃不動的懶漢,又像個大病不起的弱智,整天衣冠不整地躺在門前的公路邊上曬太陽。他不再有理想,不再有追求,他把自己的違法行為當作了社會對他的不公,他正在一點點地消耗著自己的生命,他幾次想到去跳長江。
撿一根“救命草”
1992年,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上馬了。每天都有大量的車流人流涌進三峽,地處三峽壩區的樂天溪鎮一下子成了一塊熱土。望著門前公路上車水馬龍的景象,陳禹富并沒有像人們一樣激動。他覺得這一切與他無關,他依舊墊著一條破麻袋,躺在門前的公路上曬太陽。
一輛小轎車悄無聲息地駛來,“嘎”的一聲停在陳禹富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穿著很講究的中年人,他向躺在地上曬太陽的陳禹富打聽到三峽工地去的路。陳禹富睜眼看看眼前的人,再看看那輛豪華的車,他猜想:這個人可能是個大老板,這里離三峽工地已不遠了,反正在家無事,何不給他帶個路,說不定還能弄包煙抽。想到這兒,陳禹富一翻身起來,對那人說:“老板是到三峽去的吧,那地方我熟得很,不如讓我給你們帶個路,我也順便去辦點事。”老板見陳禹富答應帶路到三峽,非常感激。陳禹富換了件衣服,隨著就上了車,把客人帶到了三峽工地所在地樂天溪。
在車上,陳禹富了解到老板姓王,是荊州的一個房地產商,此次到三峽是準備前來投資開發房地產的。在樂天溪鎮政府,陳禹富利用自己是本地人的優勢,幫王老板聯系鎮里領導,跑前跑后,忙上忙下地搞了半天。王老板很感謝陳禹富的古道熱腸,回荊州時,專門到陳禹富的家里坐了一會。他看了陳禹富家庭的困難景象,又聽陳禹富說了這幾年的坎坷經歷,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王老板一再叮囑陳禹富不要被困難壓倒,要振作起來。他還說他在荊州園林界有很多朋友,以后如果陳禹富做奇石生意,可以幫他聯系一些業務。王老板的一席話,讓陳禹富在困難中再次看到了希望。臨走時,王老板掏出一千元錢讓陳禹富做本錢,陳禹富怎么也不要,兩個人推來推去,王老板要發火了,陳禹富只好收下。事后陳禹富說:“沒想到人世間還有這樣的好人!”
陳禹富懷揣著王老板給的一千元錢,他恨不得把一塊錢當十塊錢用。他私下里請了一輛“黑車”,到巴東買了一車景觀石,夜里偷運回家,半路里車被檢查站扣住,車上無任何證件,警察懷疑車是偷的。陳禹富有口難辯,警察把他關起來了,手槍、手銬在他面前扳得叮當響。陳禹富好話說盡,只差給人家下跪,最后交了罰款,才把車開回來了。石頭運回家后,他無錢請正規車,又自己跟自己壯膽,大 天白日地用“黑車”運景觀石到荊州,剛進荊州城,就被攔住了。他六神無主,在身上摸來摸去,沒有錢,卻摸出了一張名片,他仔細一看,巧得很,這張名片是荊州一位曾找他買過石頭的副縣長給的。陳禹富把名片遞給警察看,說自己是這位副縣長的朋友,如果不信,可以打電話問,就這樣混過去了。
陳禹富把這車景觀石送到了王老板那里,王老板很講信用,馬上聯系了一家客戶,幫陳禹富銷了,陳禹富賺了幾百塊錢。后來,王老板對陳禹富說: “你們那里三峽工程需要大量砂石料,現在景觀石生意不俏,你何不做做砂石方面的生意﹖”陳禹富說:“想是想,就是沒本錢。”王老板說:“我干脆再幫你一把。你負責搞開采和加工,我負責手續和資金。”
王老板果不食言,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辦下了一應手續。陳禹富組織了幾十人,在村里開辦了第一家為三峽工程服務的采石場。開業那天,他請了十幾臺車,一路鞭炮地把第一車石料運到了三峽工地。鎮里領導聽說后,專門到陳禹富的石料場考察。他們說:陳禹富利用三峽工程做石料生意的路子很對,要陳禹富牽個頭,由王家坪村集體出資,把石頭生意做大。
在陳禹富的帶動下,王家坪村石材公司成立了。當年全村石材場發展到三十多家,陳禹富個人辦采石場十一家,一年賺了十多萬元。
陳禹富靠王老板無償支持的一千元錢,像滾雪球一樣發展,終于站起來了。這一天,陳禹富來到那家農業銀行,一次把十一年的本息全部還清了。他在銀行門口激動地高聲大喊:“我的貸款還清了我的貸款還清了”
得一方版圖石
2000年,隨著三峽工程高速公路的建成,陳禹富的碎石場生意蕭條了。有了資本的陳禹富,這回一點也沒灰心。他回頭繼續做起了三峽奇石的生意。陳禹富吸取了以往的教訓,他再也不進景區采取奇石了,再也不請“黑車”跑運輸了。
可能是陳禹富苦盡甘來吧。一次,他到本村一個叫三條溝的山上尋找奇石,發現一塊大石頭很特別,形狀就像一只雞公。他用鋤頭刨開土層一看,大約有四米長,三米高,七八噸那么重。陳禹富憑多年經營奇石的經驗,認準了這塊雞公石有很大的價值。他投資八千多元,專門修了一條汽車路,用三角架、轱轆、鋼絲繩等專用工具,把雞公石從土里吊起來,運到了家里。陳禹富算了一下成本,他準備把這塊雞公石以一萬五千元賣掉。
村里一個有文化的人看見了這塊雞公石,對陳禹富說,你這塊石頭很像一幅中國地圖呢,起碼可以賣兩萬元。陳禹富掏出身份證,看了上面的中國地圖,覺得那塊雞公石真的是像一幅中國地圖。
一天, 一位新聞記者路過,看見了這塊石頭,對陳禹富說:“老陳,你這塊像中國地圖的石頭值錢哩!”
陳禹富問:“能賣多少錢?”
記者說:“至少可以賣個三四萬吧。”
沒過多久,沙市一位老板真的帶了四萬元現金來買這塊石頭。陳禹富想,個體老板就敢出四萬元錢,看來這塊石頭不止這個數。他沒有急于把石頭賣掉。一次,夷陵區有位領導到三峽壩區,專程來看陳禹富的三峽奇石。陳禹富抓住機會,請領導給他這塊石頭命個名。那位很有文化涵養的領導看了石頭,說:“這塊石頭看起來像一幅中國地圖,寓意著中華民族的大好河山,就叫‘綿繡中華’吧。”
陳禹富把這塊《錦繡中華》存放了兩年。2002年,這塊《錦繡中華》奇石被上海一家企業以十五萬元的價格買走。
還有一次,陳禹富找到一塊硅化石,這塊硅化石就像一個陶罐。一位報社美術編輯看見了,出二百五十元從陳禹富手中買走,陳禹富覺得很可以。過了一年,這塊石頭被命名為《巴人罐》,在一次世博會上標價達到十萬元。陳禹富知道后,真是后悔得不得了。他說:“搞石頭也要有文化呢。”從此以后,陳禹富注重提高自己的文化素養,把經營三峽奇石當作一門藝術,實現了從一個土石匠到奇石藝人的飛躍。
陳禹富經營奇石吃的苦一言難盡。從2000年開始,他帶著一班人到興山、秭歸、五峰、長陽、利川等十多個縣市尋找奇石,經常為了一塊石頭,他十天半月地不回家,帶著干糧和民工一起住巖屋,喝溪水,攀懸崖,鉆山洞。為了找石頭,他常常是衣著光鮮地出門,灰頭土臉地回家。有一次,他帶的十幾個人為采一塊石頭,搭起幾丈高的木架子,沒想到,石頭掉下來,把木架子打垮了,陳禹富和十幾個采石工全部受傷住進了醫院。這一次,他花了一萬多元的醫療費不算,以后好長時間還提心吊膽地睡不踏實。
陳禹富搞奇石搞出了名氣,他的奇石生意做到了上海、廣州、深圳、武漢等大城市。2002年8月,他與武漢一家客商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兩天往武漢發了八十六車奇石,據新聞報道,光這八十六車奇石,他至少賺回了六十萬元錢。今年,他膽子更海了,有時一天出兩萬多元錢,租用吊車,他算了個賬,到國慶節期間,他已投資六十萬元,自采和收購奇石八千多噸。問這八千多噸奇石值多少錢,陳禹富只是說:“不好說,奇石是隨行就市的,難說準確。”經營奇石的同行們說:陳禹富稱得上是三峽奇石大王。
陳禹富通過不屈的奮斗富起來了。幾年來,他靠石頭賺回了幾百萬。家里蓋起了三層的小洋樓,買回了小汽車。在他的帶動下,王家坪、兆吉坪等村涌現了一批經營三峽奇石的專業戶。村里有二十多人常年跟著他采集奇石,每人年收入過萬元。他還有意地請困難戶給他幫工,每人一天付工資三十五元。
陳禹富發財了也不忘回報這塊養育他的熱土。1999年6月,陳禹富和當地村民一起,將一名搶劫殺人犯抓獲,成為全國《見義勇為英雄群體》中的一員。2003年,陳禹富主動要求當上了村里治安協防員,自費裝了家庭報警電話,購買了治安巡邏車。在非典期間,他還拿出三千元,為當地群眾購買防非藥品。他的事跡多次被《楚天都市報》、《宜昌日報》、《三峽晚報》等新聞單位作過報道。陳禹富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好心的人關懷了我,給予了我戰勝困難的勇氣和信心。今天我富裕了,就要為家鄉多做好事,為家鄉建設貢獻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