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乙
胡適翻箱倒柜,引經據典,終于證明四十二章經乃托偽之作。他興奮異常,四處跟人顯擺。陳寅恪看后,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你沒看過《朱子語類》么?他老人家早在七百多年前就證明過這件事,你這篇文章白做了。
生活在21世紀,尤其是生活在傳統文化皆系人類文化之早熟品(梁漱溟語)的中國,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有意義的事,前人已做過;有深度的文字,前人已寫過;有意味的話,前人已說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事,最后往往證明不了你的聰慧,你的明智,你的勤奮,而只說明你的淺薄,你的浮躁,你的不堪,簡直是自取其辱。
去年12月4日,又一個“全國普法日”。我朋友M有感而發,寫下一篇法學專業散文,文尾感慨道:法學,應該像我們頭頂的星空,深邃而溫暖,靜靜守望著大地。
今年是康德逝世200周年,他老人家的文字滿天飛。一不小心,M就看到這樣一段:有兩種東西,我們愈是時常反復地思索,它們就愈是給人的心靈灌注了時時翻新、有增無減的贊嘆和敬畏,這就是我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
今人,尤其學文科的,大概只要能背書,就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一則當你無話可說時,可以恰如其分地抖抖書包,撐撐門面。二則,當你不得不說話時,能夠揮灑自如地排列組合,使字句怎么看怎么像是你的原創。反正知識產權法只保護作品的形式不保護作品的內容。
背書的第三個妙處,也是最大的妙處,就是當他人露餡時,你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直刺其命門,劍鋒閃過,你絕世獨立,儼然學者中的學者,哲人中的哲人。驕傲的胡適聽了陳寅恪的話,也只能悻悻道,他就是記憶好!
胡適迂腐,遠不如蘇東坡來得灑脫。蘇東坡當年混科舉,也想學知識分子動不動來一句××說,找后臺老板撐腰,無奈滿腦子糨糊,一句想不起來。他狗急跳墻,胡謅了一句“××曰”。主考官歐陽修果然中招,為掩飾自己的無知,將蘇東坡點為頭名。可惜道行尚淺,他憋不住故作不恥下問狀,向蘇東坡請教出處。世上居然有先被調戲,還送上門去任人強奸的豬頭?也就難怪唐宋八大家后,少有才氣縱橫的古體散文吸引眼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