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縣太爺是個七品芝麻官,可古往今來,還沒聽說哪個老百姓敢告縣太爺的。然而,在當今的中國,就有敢吃豹子膽的人。
誰?他就是老爺嶺下牤牛河鄉牤牛河村的高大勇。一聽名都以為他人高馬大,其實他是個年近花甲的干巴小老頭。高大勇過去以伐木為生,如今卻是護林員,還懂些園林知識。他的房前屋后培植的28株塔松和鉆天楊,都有10年樹齡了,枝干挺拔、俊俏秀麗,是山區稀有珍貴的樹種。
甄縣長和縣政府辦公室賈主任下鄉到高大勇家吃派飯,一眼瞧見這些塔松和鉆天楊,可就愛上了?!皣K嘖,咱縣城新建的老干部活動室的庭院里能移栽上這些塔松、鉆天楊,那該會增添多少春色呀!”
賈主任聽甄縣長這么一說,隨聲附和:“就是咱縣政府大院能栽上這樣的樹,也會顯威風,增光彩呀!”他說著就向甄縣長建議:“我看咱和高老頭拉咯拉咯,他如果愿意賣,就讓他在春節前給咱送去咋樣?”
“好,我批了?!闭缈h長說。
高大勇老漢一聽縣里老干部活動室要買這28株松楊,是為了讓老同志精神上的快樂和歡慰,沒用多費口舌,當下就答應下了:18株塔松、10株鉆天楊,以5000元的價格成交,在春節前送到縣里。
5000元錢買28株小樹,從表面上看挺貴,可細一算計卻很便宜。為什么?你想啊,高大勇從千里迢迢的南方帶回來樹種子,栽種后,日夜看護、觀察、研究,才算培植成活了這些小樹已適應了北國山區的氣候和水土。若不是看在買主甄縣長的面子上,給老干部精神上一份關慰,核成本也該是超萬元的價錢了。
甄縣長和賈主任走后,就快“祭灶”過小年了。高大勇為了守信用、講誠信,趕在春節前把樹送到縣里,正好也給兒子在節前娶媳婦辦些應時用品和年貨,這一家人可就張羅歡了。先是雇妥了四臺掛斗小四輪,然后是全家男女老少齊上陣,掄鎬揮鍬,又捆綁又包扎,整整干了兩天,才算把28株樹裝上了車。
可萬萬沒想到,樹送到縣里,縣政府辦公室賈主任臉色一沉,說:“把樹拉回去吧,我們不要了,太貴!”高老頭一聽,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子震懵了:“這,這咋辦?賈主任,不是你和甄縣長說好了的嗎?你要不買了,也該早告訴我呀?可現在……”
“我昨天就給你們鄉政府掛電話了,他們沒轉告你嗎?”
“沒有。就是告訴了我,也晚啦,我昨天早晨就把樹裝上了車,這不跑了180多公里路,有的車都跑壞了?!?/p>
“那你就拉到集市上去賣吧!”高老頭一聽賈主任賴賬了,氣不打一處來,大吵起來:“賈主任,當初是甄縣長親口定了的事,你也在場,怎么能說話不算數呢?!”
“我們又沒給你立字據?!辟Z主任冷笑了一聲,說:“你有你的樹在嘛,你到集市上去賣,我給你打證明,不會說你是偷來的?!?/p>
“可在這傍年逢節的縣城里,叫我賣給誰呀?”高大勇作難了,又問賈主任:“能不能讓我見見甄縣長?”
賈主任一聽,煩了,說:“甄縣長不在家。實話告訴你吧,這事就是他定的,不買就是不買,找誰也沒用。”
高大勇賣樹成泡影了。眼看年關在即,別說給兒子辦喜事就連雇車的錢也拿不出了,更何況這些樹賣不掉,一旦折騰死了,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告他們去!”這時圍觀的人們看賈主任仗勢欺人,就給高老頭出主意,說:“不用怕,就是縣長不講理也一樣告他!”
“那好呀,誰有能耐就試試去吧!”賈主任“哼”了一聲走了。
高大勇老漢正在為難之際,縣法律顧問處邢律師正好過來了,他一聽事情的經過,笑了笑,說:“高大爺,如果你愿意的話,這場官司我幫你打?!?/p>
“???咱老百姓敢告官?”高老頭有些害怕說:“老話講‘衙門口沖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咱還敢告縣太爺?”
“那是舊皇歷啦!今天的縣長欺人不講理,那就應該告他?!毙下蓭熃又种v了幾段有關《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中的規定,然后對高大勇老漢說:“你是公民,縣政府在民事活動中只是法人,公民和法人地位平等,所以你有權告官?!?/p>
“那我就告他了,告甄縣長不講信用不誠實,把我坑啦!”高大勇說。
“是呀,在民事活動中雙方都應遵循自愿、公平、等價有償、誠實守信的原則。今天這事,甄縣長和賈主任的行為是錯誤的,也是違反民法基本原則的,你敢告他們這就對了?!?/p>
高大勇上前握住邢律師的雙手,懇切地說:“先謝謝你呀,邢律師,那就請你幫我打這場官司吧!”
說著,邢律師代表當事人先找到賈主任,賈主任說他做不了主。邢律師直奔縣長辦公室找到甄縣長,并向他宣傳講解了《民法通則》有關的內容規定,說:“甄縣長,你是法人代表,縣政府不應代替法人從事民事活動?!?/p>
甄縣長一聽,臉色忽地紅起來:“怎么,有人告了我?”
“是呀,高大勇在縣法院告了你,由我代他起訴?!毙下蓭熣f。
“邢律師,那就請你去另找法人代表打官司去吧,我們縣政府不干預民事糾紛。”甄縣長半開玩笑地說。
“當真呀?”邢律師嚴肅起來:“到時請你出庭吧!”
賈主任一聽慌了:“讓縣長在法庭上和一個農民打官司?那成什么體統啦?”
“賈主任,”邢律師說:“雖說農民和縣長的身份不同,但在民事關系中卻沒有高低上下貴賤之分,這在民法中叫平等主體。你明白了嗎?”邢律師看了一眼賈主任又說:“這也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表現。”
“那么,法人代表可不可以委托他人代理訴訟呢?”賈主任問。
“當然可以,也可請律師辯護。如果甄縣長不愿出庭的話,縣法律顧問處也愿為他代理?!毙下蓭熣f。
“那就不勞駕你們了,我代理甄縣長去出庭!”賈主任說。
甄縣長聽到這兒,擺了擺手對賈主任說:“你也別代理我啦,咱也別請律師辯護了,趕快按民法辦事,收下高老漢送來的樹,如數把錢支付給人家吧!若不然,人家告到北京去,咱也得輸。”
這正是:
時代潮流涌向前,
百姓竟敢告縣官;
縣官為此一聲嘆,
知法容易用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