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是語言的藝術,深刻的思想,充沛的感情,新穎的構思,需要善于運用優美、簡潔、生動、形象的語言來表達。詩詞的美,首先表現在語言美上。詩的語言同文的語言風格是不一樣的,一般說來,寫詩比作文用語難度更大一些。詩人寫詩,既要考慮語言的藝術性,又要注意語言的聲調與韻律。因此,必須在語言上千錘百煉。究竟詩詞語言有哪些特點?如何在“美”字上下功夫呢?細讀歷代詩人名篇、名句,談一點體會。
一是要凝煉。詩是一種體積小容量大的文學作品。一首五言絕句僅二十個字,一首七律也只有五十六個字。在這短小的篇幅中,要包容豐富的內涵,就決定了詩的語言組合必須凝練。凝就是詩句中的詞語都粘得很緊;煉就是純粹。詩中每一個字都有一定的職能,沒有廢詞贅語。如唐·溫庭筠《商山早行》第二聯:“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僅僅十個字,就寫出了拂曉所聞所見。如果用文章表達,至少要用幾倍文字:在客店夜宿,聽到報曉雞鳴,馬上就起來趕路,仰頭一望,天邊還掛著一勾殘月,走過板橋,那橋上鋪著的一層白霜,印下了一串足跡。唐·杜甫的《倦夜》:“竹涼侵臥內,野月滿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前六句每句一個畫面,詞與詞粘合很緊,沒有一點空隙。“竹涼侵臥內”一個侵字,表現涼氣漸漸入室,漸漸加強。用“涓滴”說明露重,“乍有無”說明稀星閃閃滅滅。字字精當,無懈可擊。最后兩句概括說明世間所有凄涼景況,都是戰爭造成的。全詩無一廢字。再看唐·李華的《春行寄興》:“宜陽城下草萋萋,澗水東流復向西。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帶鳥空啼。”寫了花草樹木水鳥的動靜。遣詞用語,爐火純青。
二是要含蓄。含蓄是詩的旨意蘊藏在字里行間,含而不露,意在言外,留給作者思考。仍以唐·杜甫《倦夜》第三聯為例:“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作者以流螢、水鳥自喻,他看到暗飛的流螢,相呼的水鳥,觸景生情,感嘆自己流寓異鄉,像流螢那樣清冷,自己身邊沒有一個知己朋友,非常凄涼孤獨,還不如結伴相呼的水鳥。詩中沒有說自己凄涼而暗示了凄涼,沒有說自己孤獨而體現了孤獨。讓讀者在言外體會到他的深意。唐·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里的野草花,夕陽斜,并非單純寫景,而是在這種景物背后,說明王謝的衰落、時代的變遷。
三是要形象。能引起人的思想或感情活動的具體形狀或姿態,叫做形象。形象的語言,有很大的感染力;形象的詩句,讀起來腦子里好像看到一種畫面。唐·徐凝寫廬山瀑布:“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無暫息。千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其中“虛空落泉”、“雷奔入江”形象地寫出了瀑布雄壯氣勢。“長如白練飛”、“界破青山色”描繪了瀑布優美形狀。唐·李白《望廬山瀑布》云:“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寫得比徐凝的詩更形象。雖然白練和銀河都是白色,但銀河自九天落下,比白練更雄奇,更有光彩,更有韻味。
四是要生動。生動,即具有活力,能使人感動。生動依托于形象,沒有形象,談不上生動。生動的詩句,讀起來瑯瑯上口,很有韻味。唐·王維《山居秋暝暝》:“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讀這些詩句時,好像看到溪邊的浣衣女洗完衣服回家,穿過竹林,弄得竹子沙沙作響,看到那蓮葉搖動,就知道有漁舟入蓮塘了。生動有時表現在一個字上。唐·崔護《題都城南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他不說桃花在春風中盛開,而說桃花在春風中張開笑臉,把桃花人格化,何其生動。宋·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是人所熟知的。他開始是寫春風又到江南岸,想了想,覺得到字平直,沒有詩味;于是改為過字,又覺得過字死板;反復推敲,最后改成綠字。就是這個綠字,把詩改活了。綠字本是形容詞,在這里當作動詞用。“春風又綠江南岸”,即說春風使江南大地變成了綠洲,在讀者眼前出現了綠草綠樹,蓬勃生長的景象,如果用到字和過字,就不可展現這樣的畫面。
五是要通俗。通俗即適合大眾水平,容易被人們接受。用詩評家的話說,就是不隔,不隔就是好懂。詩人寫詩是給別人看的,如果你寫的詩,別人都讀不懂,那這詩還有什么意義呢?據說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常常把自己寫的詩讀給一些老婆婆聽,如果她們說聽不懂,他就拿回去再修改。要做到通俗,即是不用生僻的字,不寫古奧的句子,不引生僻的典故,不生造詞語。通俗不等于土俗,通俗人們樂聞,土俗人們厭聽。唐·孟浩然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易懂易記,膾炙人口,久久傳誦。唐·李紳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些詩平白如話,很有詩味,至今被列為教材。
六是要清雅。即清新文雅,悅耳動聽,讀起來流暢自然,使人有快意感。唐·賀知章《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宋·范成大《村莊即事》:“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這些口語化的詩,沒有任何做作,卻耐人尋味。
總之,詩的語言,是詩的外殼,華麗也好,樸質也好,都要得體,要耐人尋味,這樣的語言,才有表現力,才稱得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