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陽光：寫進去與走出來

馬興貴

話題作文開放了作文的空間，其實是為了期待性靈的作文。而所謂性靈的作文，其實無非是為了鼓勵同學們不拘形式、不限內容地作文，從而最大限度地展現個性，表現自己對生活的看法。事實上，話題作文開放空間后的最大貢獻，是為同學們抒寫真情實感提供了最大的鼓勵和方便。但是，在如何抒寫真情實感方面，也出現了讓人擔憂的情況。請細讀下列兩段出自同一話題命題中的節選文字：

當每天回到家，自己打開家門，看到空無一人的偌大的房子；當一個人做著作業，孤獨地等著辛苦的媽媽滿臉疲憊地回到家里；當睡意朦朧中，聽著隔壁房間里媽媽長長的嘆息和輾轉反側的聲音；當有風有雨的夜晚，聽著外面的聲響，我害怕地把身子倦縮起來，躲進被子中；當……沒有父愛的日子，我感到自己真像一只風雨中孤單的小鳥，心中總是充滿著對父愛濃濃的渴望。同時，我也默默地對自己說，得不到父愛的日子，我也要快快成長，長成一只堅強的大鳥，有朝一日，在生活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父親，這是我最不愿提及的字眼。一想到它，我的眼前就浮現出媽媽一個人早出晚歸的身影；一想到它，我就想起刮風下雨的日子里，當看到同學們被父母們一個個接走，而我一個人孤單地等著雨停風小時內心的孤獨；一想到它，我就想起一次和同學發生口角，那個同學說我沒爹要時我心中的憤怒……父親，它是拋棄、無情、孤單和憤怒的代名詞。無論是看到、想到或聽到這個字眼，我的心中涌起的都是太多的詛咒和仇恨。成長中，我對自己說，我生命中沒有父親這個詞。我將堅定地從我生命的字典中刪掉這兩個字。

同樣是“親情”的話題，這是從兩個同學分別寫的《在缺少父愛的日子里》和《生命的字典中不該存在的兩個字》中節選的兩段文字。很顯然，兩段文字內容貼近，都牢牢扣住了話題，而且語言表達無可挑剔。除了以上優點之外，它們還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情感表達真實。但是當我讀完兩段文字后，卻從其中獲得了絕然不同的心靈之音：前段文字，雖少父愛，卻充滿了對父愛的渴望和對生活的責任；后一段文字卻只能見到怨悵和仇恨以及對生活的詛咒。于是讀完后，我們不僅會看到兩個生活中缺少父愛之人的完全不一樣的心境，而且不同的心境對讀者的情感也將產生迥然不同的影響。

因為兩個同學都是表達真情實感，所以我們不能用對錯的標準來衡量和評判。但是如果從“合適”、“接受”等角度來看問題的話，我們就能很快發現，前一段文字與后一段文字相比，它表達的真情實感更合適一些，或者說更能讓自己和別人接受。而后一段文字就顯得有些不合適，或者說自己能接受而別人恐怕難以接受。換句話講，同樣是對缺少父愛的生活表達內心的想法，前者力排心中的灰暗與偏狹，把心靈中對這個問題最明朗的看法傾訴在了紙上，讓自己和讀者都沐浴到了樂觀的心靈的陽光；而后者卻不加修剪，甚至是把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中最偏執、最沮喪的認識搬到了筆下，讓自己得到了痛快，卻給讀者送去了悲觀情緒的烏云。

同樣的話題，同樣的材料，一個人給自己、給他人送來的都是樂觀的陽光。而另一個人給自己、給他人帶來的卻都是悲觀的烏云。這兩種情況其實就是我們在面對作文中表達心中情感時，出現的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真實”。后一種“真實”，是一種消極的真實，是不值得提倡和鼓勵的“真實”。因為作文是一種有責任的行為，它不僅要對我們自己的心靈成長負責，更要對別人心靈的愉悅負責。沒有人喜歡烏云和陰郁。

作文的重要目的之一是來抒寫對心靈的感受。該怎樣把心靈的感受既表達得痛快淋漓，又合適合度，這里面其實有一對看似對立的法則：寫進去，走出來。

所謂“寫進去”，一是寫真寫實，即把自己的情感表達得真實，讓人相信，從而引起讀者的共鳴；二是寫深寫透，即把情感的最深處表達出來，不僅要獲得理解，而且要引起深度的理解。這樣看來，做到“寫進去”，其實就是提倡我們用心作文。作文寫不進去，就給人以假的感覺，再好的生活，再好的情感，也只是一紙膚淺的漢字而已。

為什么又要“走出來”呢？因為，作文是心靈的產物，既是生活的發言人，也是生活的向導。所以，我們的作文可以是“心情簿”，但千萬不能成為“牢騷簿”。不論什么樣的事情、什么樣的情感，我們最終都該有一個正確的、客觀的判斷，把這種經過正確判斷后的情感表達在作文中，給自己給他人以一種積極、樂觀的感染和引導，這才是我們始終不渝的追求。這樣既讓情感“寫進去”了，又讓自己“走出來”了，這才是心靈的作文，是文字的陽光。

《青年文摘》（2003年第1期）上曾轉載過一篇題為《仇人》（作者 劉彥軍）的文章，這篇文章其實也是談父子情感的，文章里大量篇幅都在用一個個事實講述父子之間的對抗與不和諧：“在小時我的眼中，父子就是一對不折不扣的仇人。”可是文章卻是以表現兒子的懺悔和對父親的愛的理解為最終目的的。結束時寫道：“我的出生，是為了愛他；他的存在，是為了愛我。如果真的還有來世，那么下一世我還要做他的仇人……現在是春天，我不能錯過，因為，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鮮花盛開的季節。我想讓他知道，此時此刻，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不管生活中發生了多少仇人般的對抗，不管少年時“我”對父愛的理解曾是多么的偏狹，寫到最終都是以寫痛恨自己的無知和表現對父愛的深深理解為歸宿的。這樣的文章給自己和給他人帶來的是怎樣一束美好的文字陽光啊，抑或說，是出現在情感天空的一彎雨后彩虹。這事實上也是一篇“寫進去與走出來”的范例。

沒有人會拒絕陽光的金色。而要想讓自己的文章充滿文字陽光，就應當學會“寫進去與走出來”。現代作文寬泛的命題形式，現代生活豐富多姿的內容，只要稍加用心用情，我們的筆下就會誕生出或明媚、或七彩、或溫暖、或光亮的陽光之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