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出生在農村,畢業(yè)于一所普通的中學。1992年作為高考狀元我考進北大歷史系。
然而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的優(yōu)勢不僅全沒了,而且在某些方面還很無知,很無能。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也不會踢足球!同寢室的北京同學聽的唱的英文歌曲和搖滾我聞所未聞;他們看米蘭·昆德拉等作家的小說,這些人的名字都是我所不知道的,當時我甚至還看不懂。這時我才發(fā)現,他們的見識遠在我之上。
再看看周圍的學友,我才真正地傻眼了:這里有國際馬拉松冠軍,有全國圍棋、田徑和乒乓球比賽的冠軍;有父母是大學教授從小就見多識廣的人;有能獨立舉辦舞蹈和鋼琴專場演出的人……一般意義上的社團活動也沒我的份兒,因為大城市來的學生這方面能力很強。我真的發(fā)現自己一無是處,12年的讀書生涯幾乎沒有學到任何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我是家人和鄉(xiāng)親的驕傲,在北大我卻感到非常自卑。
在看清和承認自己被剝得精光、一無所有的現實之后,我開始拼命學習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大學四年我只做了兩件事情:看書和踢足球。
因為痛感差距太大,因為突然打開一個知識和思想的大世界之后強烈的緊迫感,我沒法以一種從容的心境把這些書讀透,而是以一種狼吞虎咽的方式,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進行惡補。
在短短四年時間之內,我瀏覽了諸子百家,通讀了二十四史中的一部分,還有《全唐詩》、《劍橋中國史》,以及李澤厚、馮友蘭的思想哲學史等等書籍。但這樣的速度能讀出一個什么樣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未來的大師應該由我培養(yǎng)出來
受到如此強烈的刺激之后,再回過頭來看我所受的基礎教育,我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我痛恨教育體制,痛恨課程設置,痛恨教材,聲稱對我的中學老師“一個也不寬恕”!
到大四時,我已經覺得要成為學貫古今中西的學術大師的夢想恐怕不太可能實現了,于是,我產生了要到中學去,改變基礎教育現狀的強烈沖動。我為當代中國沒有思想大師、文學大師、史學大師感到深深的遺憾!我想:未來的大師應該由我培養(yǎng)出來。要是能培養(yǎng)出魯迅、王國維這樣的人,我該是多么幸福呀!三年痛苦而失敗的教書生涯
在自貢蜀光中學,我主要擔任高一年級的歷史教學。我開始給學生介紹真正有價值的文學、歷史、哲學、藝術等方面的好書,介紹各種文學藝術流派和各種哲學思想,讓他們在上大學之前就積累大量有價值的知識。對學生進行歷史知識和思想的啟蒙,而且高度重視藝術和體育教育。
北大四年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讓我脫胎換骨,明白了那些陳舊和僵化的東西毫無意義之后,我已經根本不可能把我高中時候的學習方法教給學生,不可能再如大多數老師那樣機械地講授課本上的死板的知識。以那種教法,即使我教的學生都考上了北大和清華,我也不會有任何成就感。因為那在相當程度上是反教育的,不可能培養(yǎng)出有人文情懷和公民素養(yǎng),又具有真正創(chuàng)造力的人。在那樣的教育中我也不可能獲得任何創(chuàng)造的快樂和意義感,同時,我對教育和社會的責任感也不允許我這么做。
每接一屆學生,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給學生洗腦。我跟他們說你們過去在語文、歷史等課上學的東西相當部分都是無用甚至有害的偽知識,真正的文科知識你們連夢都沒夢見過。然后在學生目瞪口呆之時開始對學生進行知識轟炸:從《史記》、《左傳》、四書五經,到唐詩宋詞;從穆旦、海子到蘭波艾略特;從弗洛伊德到超現實主義;從涅樂隊到行為藝術。
這個時候,學生的態(tài)度就開始分化:一部分只重考試的學生一看我講的跟考試沒關系,就開始做其他科的作業(yè);一部分雖然聽得云里霧里,到底還是覺得新奇,還是勉強在聽,不管聽不聽得懂。你想這樣密集的流派、理論、人名、書名的轟炸,學生怎么受得了!不坐飛機才怪!
學生對我的評價也開始出現分化:有的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有的喜歡聽我吹牛,因為我居然會跟他們講兵器知識講戰(zhàn)爭侃武俠聊足球!有的學生惱怒地說:“誰聽他的,聽都聽不懂,他在那里自我陶醉!”
一段時間之后,校長從學生家長和老師那兒得到了一些關于我的負面信息,于是,特意來聽我的課,聽完之后他找我談話:“你上課不能發(fā)表自己的看法,要少講課外的東西。本來我們準備在你熟悉一年之后就對你委以重任,讓你教高三文科班!現在你老講課外的東西,講教材以外的學術觀點,一點都不管考試,又講得那么深,我怎么敢讓你帶高三?”
我說:“我不想帶高三,因為我不想摧殘學生!”校長臉色大變,說:“難道高三老師都是在摧殘學生?”
也許我太書生氣了,由于在實踐自己的教育理想時極度缺乏策略,我受到了很大挫折。2000年夏,我離開自貢到了廣州,開始尋覓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