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豹,又稱穆叔、穆子,是春秋時期魯國的重臣,主掌魯國外交事宜,目光犀利,善于辭令,既剛正不阿又深謀遠慮,是古代著名的賢良。他能高屋建瓴,見人所未見,預見人事禍福,由此而事先做出有利于君主的判斷與抉擇,避免事到臨頭的茫然無措。在古代經(jīng)典《左傳》中,他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被當做圣賢來寫的典范類人物之一,而《國語·魯語下》中的一段故事,恰好反映出叔孫穆子目光如炬的遠見卓識。
虢(guo,鄭地)之會(公元前541年春,‘晉、魯、楚、齊、宋、衛(wèi)諸國派使臣會盟),楚公子圍(楚康王之弟)二人執(zhí)戈(此特指儀仗)先焉。蔡公孫歸生(蔡國大夫)與鄭罕虎(鄭國大夫)見叔孫穆子(名豹,魯國重臣)。穆子日:“楚公子甚美(指服飾華美),不大夫(名詞動用:不像大夫)矣,抑(表輕微轉(zhuǎn)折:反倒……)君也?!编嵶悠?鄭國大夫)曰:“有執(zhí)戈之前,吾惑(不理解)之?!辈套蛹?蔡國大臣)日:“楚,大國也;公子圍,其令尹(楚國官名,同宰相)也。有執(zhí)戈之前,不亦可乎?”穆子日:“不然。天子有虎賁(ben,官名,掌出行儀仗護衛(wèi)之事),習(傳授)武(武功)訓(訓練)也;諸侯有旅賁(負責護衛(wèi)車駕的武士),御(防備)災害也;大夫有貳車(副車),備(預備)承事(奉命辦事)也;士有陪乘(隨從之車),告奔走(往來奔走傳令)也。今大夫而設諸侯之服(服用,此指儀仗),有其心(篡位之心)矣。若無其心,而敢設服以見(同“現(xiàn)”)諸侯之大夫乎?將不入(不再入楚國大夫之列)矣。夫(fu,發(fā)語詞)服,心之文(紋理,即今日“心跡”)也。如龜(龜甲)焉,灼(烤)其中(內(nèi)),必文(有裂紋)于外。若楚公子(指公子圍)不為君,必死,不合(會面)諸侯矣?!惫訃?同“返”),殺郟敖(楚君,康王之子。被公子圍所殺,葬在郟地。楚稱無謚號的國君為“敖”)而代之。
春秋時,雖然周室衰微,諸侯作大,但在表面的“外交”事體上,多數(shù)諸侯尚能勉強維系那種“作樣子”的禮節(jié),而王室制定的各種等級形制是分明的。故事中楚公子圍在服用儀仗上的僭越之舉,在蔡國、鄭國諸大臣眼中僅是“惑之”、“不亦可乎”,而在叔孫穆子眼中已分明是一種篡位的征兆了,突顯叔孫穆子的敏銳與不凡。
本文是以層次分明的敘說為主線,使用了耐心而細致的比對。故事開端即托出“楚公子圍二人執(zhí)戈先焉”,繼以蔡、鄭之臣的議論與叔孫穆子的斷語“抑君矣”作比襯,又以“惑之”、“不亦可乎”反襯叔孫穆子的犀利。隨后,讓叔孫穆子條分縷析地解釋其觀點的根據(jù),由表及里地得出“夫服,心之文也”的深度本質(zhì)性結(jié)論,又用“若楚公子不為君,必死,不合諸侯矣”來映襯“公子圍反,殺郟敖而代之”的史實。
本文敘述與議論、預言與事實層層推進,融為一體,具有一種無可辯駁的邏輯力量,從而在水到渠成的從容中以區(qū)區(qū)兩百字便完成了對主要、次要人物的塑造和對事件的敘說。這要歸功于其寫作手法與布局謀篇的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