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的《大話西游》里,揩星羅家英扮演唐僧,把那首膾炙人口的英文歌篡改成西游版的《Only You0》,唱得肉麻兮兮,殷殷哀求孫悟空陪他去取經,好像少了這位披荊斬棘的徒弟,他就有被妖精逼婚的危險。
文藝作品里面的唐僧,總是這么一副軟弱、無能、絮絮叨叨,廣施婦人之仁的男人女相,導演往往還要在那張珠圓玉潤的和尚瞼上涂點口紅,實在招人煩。我聽到唐僧在叫冤。
要知道,真實的唐僧剽悍、剛健,應該是孫悟空的斗膽反叛、一往無前,再加上豬八戒的隨和圓通和沙僧的吃苦耐勞。
唐僧少而不幸,在家中排行第四,五歲喪母,十歲喪父,之后隨哥哥入寺誦經,當少年行者,十三歲在洛陽慧日寺出家。這么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和尚并不打算穩守寺里念一輩子經。當時佛學謬傳千里,泥沙俱下,眾僧侶人云亦云。唐僧像各時代的先鋒青年一樣,立志云游四方,追尋真經。很快,他就成為“漂一族”:從洛陽漂到成都,再從成都順著長江往下走,一直漂到江浙寺院,后來輾轉長安,成為一個四海為家的自由主義僧人。
唐僧去西天取經,并不像《西游記》講述的那般,受命于皇上,大模大樣地從長安出發;反而像毛主席說的那樣: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怎樣創造條件?沒有名頭,也不是大唐使節,在沒有任何機構資助的前提下,唐僧孤身上路,僭越西行,風餐露宿,晝伏夜出,沖過一道道國境線,百折不撓地奔波在取經路上。
經過四年長途跋涉,行程數萬里,穿過幾十個國家,不知被捉拿了多少次,唐僧終于抵達中印度。或許是印度寺院制度優良,或許是唐僧妙語生出蓮花,異邦佛堂收下了這個身無分文的留學生,唐僧得以拜師求學,獲取真經。若干年后,他在巍巍佛經學堂用梵文舌戰群僧,名震五印無敵手,贏得“解脫天”的榮譽封號,衣錦還長安。唐太宗驚為奇才,勸他還俗做官,被他拒絕,他懇求皇上建造社科院外文所——澤場,網羅寺院精英翻譯佛經,共譯出佛經75部,1300多卷,又將《老子》和《大乘起信論》譯成梵文,還創立法相宗。
西安慈恩寺里有一張很酷的石刻畫:唐僧雙肩掛著竹背囊,背囊有弧度,好像是依照人體工學設計的;他頭戴帽子,帽子頂端伸出一盞照明燈,既可夜間探路,又可讀書看地圖,其靈活多變賽過礦工們的帽燈;最生動的是他的腳:蹬一雙麻繩鞋,一只大腳趾跑到繩鞋外面,是突破重圍的僭越狀。
(張屯兵摘自《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