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

云　曦

她的事，我大多是從父親那里聽來的。她姓李，是父親的結發妻子，一個性格開朗、熱情的女人。許多年以前，她和父親住在父親工作的煤礦礦區，開著一家縫紉店，替別人補衣縫褲，因為手藝不錯，價格又公道，所以生意還好。

那時，父親的工作很忙，也很重，每天要到礦井下監督工人挖煤。當時條件差，井下死人的事時有發生，所以只要父親一下井，她就會坐立不安，而父親回來了，她就會變著方兒給父親增加營養。每天飯后，她會和父親牽手出去逛逛，以放松心情。那時，他們是礦區里人人羨慕的一對。

她特別愛孩子，可結婚五六年，卻遲遲沒有動靜，到處求醫問藥也無濟于事。無后就是罪人的思想折磨得原本平和的她日益煩躁，家里也漸漸失去了原來的平靜。這時，她有了自己的主意，看上了向她學手藝的我的媽媽。媽媽那時年輕漂亮又善良純樸，很是一個賢妻良母的人選。于是，她執著地要與父親離婚，讓父親與媽媽結婚生子。父親當然是不同意的，但她不惜以離家出走，以自殺相威脅。與她生活了五六年的父親是相當清楚她的性格，父親妥協了。

他們約定：父親和媽媽所生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歸她撫養。就這樣，她把父親交給了媽媽，回貧窮的老家去了。后來，父親與媽媽結了婚，有了我和弟弟，她沒來要我，我就一直跟在父母的身邊。我曾問起父母，她怎么就不來要我？媽媽笑著說：誰叫你是女孩子，女孩兒誰要呀！父親卻說：沒有子女的人最能體會母親失去孩子的痛苦了，她不忍心拆散你和你媽啊，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工作上的需要，我要回老家辦一些證明，在老家，我和父親聽人說起了她：十多年了，一直獨居，無兒無女的，很可憐。去年和一個退休工人結了婚，找個伴吧，無論怎樣遷就，那五個已成年的兒女對她總充滿了敵意，日子過得難啊。父親心里很是難過，就和我去看她。當時她正背了一大捆柴回來準備做飯，見了我們，眉眼間滿是高興的神情，又不便表現出來，只不斷地張羅著吃這吃那，她的老伴不甚熱情，和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我們起身要走，她便又難過起來。她走進里屋，拿了兩雙布鞋來對父親說：這兩雙鞋是我親手做的，你拿著留個紀念吧。父親無語，只對我說：艷兒，叫媽媽。我心里百味雜陳，那聲“媽媽”卡在喉嚨里一陣陣難受，她眼里淚光一閃，便轉身進屋里去了。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了，也不知她現在怎樣了，只希望她能聽到女兒對她說：媽媽，孩兒盼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