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由唇型到唇齒碰撞之后出聲

江　江

當失語8年的女友，終于在普氏原羚和他的陪伴下，結結巴巴地對他說出“我愛你”的時候，他興奮的呼喊在青海湖畔久久地回蕩……

同是天涯淪落人

今年33歲的魏澤宇出生在青海省青海湖邊的一個小山村。小時候，他經常能在湖邊看見很多羚羊奔跑的畫面。其實，他看到的這種羚羊原名為普氏原羚，它毛色絢麗，步態優雅輕盈，在稀樹草原上跳躍奔騰，充滿了詩情畫意。然而，隨著人類的盲目開發和偷獵者的濫捕濫殺，到了高中的時候，魏澤宇已經很難看到它們了。

出于對動物研究的熱愛，魏澤宇高考時報考了北京農業大學畜牧獸醫系，并如愿以償地被錄取。大學畢業后，他回到西寧的一所重點中學教生物。在魏澤宇求學期間，因為魏母年老多病，同村一個叫曹麗的女孩常常到他家里來幫他照顧父母。為了報答曹麗的付出，盡管魏澤宇和她之間的差距很大，可他還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大學畢業就和曹麗結了婚。

婚后沒多久，好學上進的魏澤宇就考取了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研究生，畢業后，他又考取了瑞典一所大學動物遺傳學專業的博士研究生。

2002年4月的一天，魏澤宇在斯德哥爾摩相繼接到了國內好幾個朋友的電話，都說留守國內的曹麗現在和一個男人的關系很曖昧，提醒他注意。

那天晚上，在波羅的海邊的一個酒吧，魏澤宇借酒澆愁，想到妻子的背叛，他心里充滿了憤怒和羞辱，為了發泄，他把手重重地砸到酒杯上，玻璃酒杯碎裂了，飛濺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掌，鮮血流了出來。

這時，一個在酒吧看書的年輕女孩趕緊起身走過來掏出自己的手帕給他包扎好，并在一張紙條上寫道：“我一直注視著你，感覺你心情不好，但請你不要自我折磨。”在女孩的字條里魏澤宇得知，這個瑞典女孩名叫漢娜，28歲，在一家公司做財務主管，6年前因為一次意外患了失語癥。

漢娜的善解人意拉近了魏澤宇和這個瑞典女孩的距離，此后，他們經常來到這家酒吧聊天。魏澤宇的善良純樸也令漢娜為之心動，只是她怎么也不能理解魏澤宇明知妻子的背叛，為什么寧愿自己默默承受痛苦，也不愿放棄那段早已沒有愛情的婚姻。魏澤宇無奈地告訴她，這就是中國式的婚姻。

漢娜也告訴了魏澤宇自己的一段痛苦經歷，她大二的那年夏天和一些志愿者去南非約翰內斯堡宣傳保護野生動物，但不幸的是，有天晚上，她被幾個歹徒劫持綁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輪奸了。飽受摧殘的漢娜想呼救，但她的嘴里被歹徒塞了一條毛巾，整整兩天，她連續遭到蹂躪，嘴里也因為被毛巾堵塞沒有說出一句話。后來歹徒將奄奄一息的漢娜丟到公路上，路人發現后，將漢娜送到醫院，但那個時候漢娜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了，醫生說她因為過度驚嚇和聲帶長時間地處于緊張狀態而患上了失語癥。回瑞典后，漢娜在許多大醫院做過CT、核磁共振等高端檢查，看過不少著名的心理醫生和神經科醫生，但病情仍然沒有好轉，還是說不出話來。

魏澤宇想不到這個善良可愛的瑞典女孩竟然有過如此慘痛的經歷，看見她不顧自己身心上的傷痛，反而時時來安慰他，勸他振作，他感動得熱淚盈眶。

真愛在青海湖邊生長

魏澤宇和漢娜就這樣相愛了，可他們的相愛卻遭到了雙方家庭的極力反對。漢娜的父親是位成功的商人，因為他很質疑魏澤宇接近自己女兒的動機。尤其是當他得知魏澤宇還是一位有婦之夫時，更是雷霆大發，堅決阻止女兒跟魏澤宇來往。

而當魏澤宇把自己跟漢娜相愛的事告訴自己的家人，并且提出打算離婚時，魏澤宇的父親在電話那頭竭力反對。在他們看來，魏澤宇離婚就是忘恩負義，害怕因此而受到同村人的指責，更何況魏澤宇要娶的還是個啞巴。

父親冷冷地教訓他：“兒媳婦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去說她，不過我們欠人家的實在太多了，除非是她主動提出離婚，否則我做不出來。”曹麗自然是堅決不同意離婚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輩子只有跟著魏澤宇才會衣食無憂。

魏澤宇和漢娜因此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但即使如此，還是無法分開兩人真摯的愛情。為了不傷害親人的感情，魏澤宇和漢娜只好偷偷來往。

對于女兒的心事，漢娜的父親都看在眼里，而魏澤宇因為顧忌自己的感受只是私底下和女兒交往的行為也深深地感動了他。尤其是有一次，他竟然意外地發現魏澤宇在用熟練的手語和女兒交談的時候，他終于相信了魏澤宇對女兒的感情。

2003年3月，在漢娜父親的資助下，魏澤宇一次性給了妻子55萬人民幣，曹麗終于松口答應離婚。但魏澤宇離婚的消息卻讓他在家鄉的名聲變得很臭，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罵他是陳世美，為此，他的父母也遷怒于他，這讓一向很孝順的魏澤宇感覺很難過。

漢娜了解了情況后，主動提出回中國住一段時間，跟家人消除誤會。2003年8月，魏澤宇帶漢娜回到了中國青海，但他沒有馬上和漢娜回家鄉，而是去了美麗的青海湖邊。他一來是想先試探一下家人的態度，免得漢娜受委屈，二來也是想做一些有關普氏原羚的遺傳學方面的考察研究。另外，最重要的還是他想找位中醫幫漢娜治療失語癥。

青海湖邊，由于沒有專門的普氏原羚自然保護區，魏澤宇和漢娜住在湖邊一座環保志愿者搭建的簡陋的觀察站里，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可漢娜跟著魏澤宇，從沒埋怨過一句。白天的時候，漢娜就跟著魏澤宇去草原上收集普氏原羚的糞便、采集血液和毛發標本、觀察種群的活動情況。晚上，他們就相依相偎坐在美麗的青海湖邊，看鳥兒在湖面翻飛。

與普氏原羚共舞玉口重開

為了漢娜能夠開口說話，魏澤宇帶她去了西寧的幾家大醫院，經醫生檢查后發現，漢娜的聲帶閉合較好，未見病理性異常，確診為功能性失語，即她的問題是屬于心理疾病，而非生理病變。醫院耳鼻喉科和神經科醫生聯合制訂了一套治療方案，通過暗示療法，來刺激她的說話功能。魏澤宇還找了幾位中醫和藏醫，結合針灸給漢娜進行輔助治療，4個多月后，漢娜的聲帶終于能發出一點點聲音了。當一位喉科專家得知魏澤宇從事普氏原羚的考察研究，漢娜也很熱衷于保護野生動物時，他建議魏澤宇多讓漢娜跟普氏原羚接觸，通過病人最感興趣的事物來刺激她的潛意識，以恢復其語言功能。

聽了醫生的建議，魏澤宇就開始有意識地多讓漢娜和普氏原羚親密接觸，以前她主要是負責后勤工作，現在魏澤宇讓她和他一起進行近距離的觀察和研究，培養她和普氏原羚的感情。天天和那些美麗的精靈在一起，漢娜漸漸地從內心喜歡上了它們，它們的高貴、可愛、優雅、純樸都深深地吸引著她。她給它們投放青草，放置水槽，有時還朝它們比劃著手勢，表達內心美好的愿望。

起先，一些普氏原羚很懼怕漢娜，一看見她的身影就逃之夭夭，但后來發現她充滿善意，就不再那么畏懼了，有些膽大的甚至會走到只離她幾米遠的地方打量著她。經過細心觀察，魏澤宇發現漢娜似乎和大自然有種天然的默契，和野生動物有種莫名的親和力。

他們還收養了一只被狼咬傷的普氏原羚的幼崽，給它取名叫“力量”，意思是希望它快快地有力量站起來。在“力量”養傷期間，晚上，漢娜會給“力量”洗澡，讓它和她睡在一起，當“力量”用柔軟的舌頭舔著漢娜時，她就會笑得特別開心。“力量”傷愈后，被放歸到了青海湖鳥島上的一個野外種群，漢娜還為此大哭了一場。

2004年10月的一天深夜，魏澤宇突然被漢娜“啊！啊”的叫聲驚醒，他抱著她，問她怎么了？漢娜告訴他，她剛才夢見回到南非大草原了，還夢見她被幾個歹徒欺負。魏澤宇摟著漢娜，既傷心又高興，傷心是因為那場夢魘般的往事對她的痛苦刺激，高興是因為發現她發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

有一次，魏澤宇和漢娜開著越野吉普車在青海湖邊考察普氏原羚的活動情況時，他們突然發現有四、五頭狼在追逐一只懷孕的母普氏原羚，由于奔跑遲緩，那只普氏原羚眼看就要被追上了，這時漢娜一邊打著手勢催魏澤宇加大油門沖過去驅逐狼群，口里一邊“咿呀咿呀”地發出焦急的聲音，當一頭狼縱身一躍，把那只母普氏原羚撲倒時，漢娜嘴里竟發出了“啊”的一聲尖叫，這比那天晚上她做噩夢時含混不清的叫聲又清晰了許多。

看著漢娜的語音功能漸漸好轉，魏澤宇異常高興，他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漢娜一定可以開口說話！從此他盡量少用手語跟漢娜交流，他要迫使她放棄依賴手語，用語言來和他說話。2004年11月19日下午，魏澤宇和漢娜去青海湖邊考察普氏原羚，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他們還帶了一只右前蹄被偷獵者下的套子夾傷的幼普氏原羚同去，由于跟他們相處的時間比較長，這只幼普氏原羚不怕人，趁魏澤宇和漢娜躺在草地上休息時，它調皮地用舌頭去舔漢娜的頭發，就在這個時候，奇跡發生了，漢娜坐起來，轉過頭摸了摸那只普氏原羚的鼻子，然后又轉身對魏澤宇說：“魏，它好可愛啊！”

魏澤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正準備回應說“是啊”，但當漢娜又一次用瑞典語說“魏，我-愛-你”時，他突然驚呆了，同時他也看見漢娜用吃驚的眼睛看著他，又看看自己，似乎還在一個夢幻中沒有醒過來。魏澤宇掐了掐自己的腿，感覺有些疼，他又問了漢娜一句：“你剛才說什么？”漢娜夢囈般地重復說：“魏，我-愛-你！”魏澤宇終于相信了自己的耳朵，相信奇跡真的發生了，他看了看手表，此時是下午4點23分！魏澤宇抱起漢娜激動地大叫起來，“親愛的，你終于說話了！終于說話了啊！”他興奮的聲音在青海湖畔久久地回蕩，而漢娜也是泣不成聲。當夜，魏澤宇怕漢娜又突然失去說話功能，于是他不停嘴地跟她說了一整夜話，他回憶他們相識相愛的經過，暢談他們和普氏原羚共舞的故事……盡管漢娜還是經常有結舌的感覺，但已經能簡單地進行對話了。

魏澤宇次日就把漢娜帶到了西寧的大醫院。經專家檢查，漢娜舌頭還有些僵硬，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吐字還不很清晰，呼吸急促，有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但已經能夠說出完整的音節。醫生說，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加強語音訓練，減少對手語的依賴，漢娜就可以恢復正常的語言功能了。專家還說，在失語8年后，病人還能夠開口說話，這在醫學史上是非常罕見的，而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益于他們愛情的力量，以及青海湖、普氏原羚、大草原構成的美好圖景對病人身心的暗示與刺激。只有生活在一個有強烈說話欲望的氛圍中，在一個和諧自然的環境里，病人才能逐漸消除那些壓抑她身心的因素……

現在，由于漢娜的母親重病，魏澤宇和漢娜又已經回到了瑞典斯德哥爾摩，但他們雙雙表示，一定會在不久的將來再次回到青海湖畔和普氏原羚在一起，因為正是那些可愛的精靈使他們的愛情更加美麗和鮮活。漢娜還激動地表示，到那時，她將去魏澤宇的家鄉，用自己最大的真誠和熱情來說服他的家人消除成見，來為他們的愛情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