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與丑小鴨

橙寶寶

明天就是東城大學一年一度的迎新舞會了。不知是誰提了意見，說年年舞會都是老一套，沒有新意。學生會文藝部從善如流，決定今年別出心裁地舉辦一個化妝舞會，海報上提醒大家提前準備好自己的化妝面具。

劉奕正在寢室里背英語六級詞匯，室友韓超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一口氣喝完一大杯水，“劉奕，先別看書了，快看看我借的舞會服裝。”劉奕抬頭，只見韓超手里捧著一大堆東西：黑色面具、斗篷、長劍……原來韓超要扮的是佐羅。劉奕不禁一笑。

“你別小看這些道具，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借來的。”韓超說，“對了，你打算扮成什么樣啊?”劉奕放下詞匯手冊，笑了笑說：“你知道的，我喜歡蜘蛛人………‘什么什么?蜘蛛人?那面具跟一張網似的，太丑了，哪能吸引女生的目光啊?你看看我的面具，這才叫酷啊。”

“可我就是喜歡蜘蛛人的精神。”劉奕似乎并不在意室友的調侃，“日常生活中，蜘蛛人只是個不起眼的普通大學生，也有他的弱點和煩惱，可每當危難來臨、別人需要幫助時，他就會挺身而出，聲張正義……”

“好了，其實我們扮什么不重要。”韓超不耐煩地打斷劉奕，“重要的是……你知道林姍姍會怎么打扮嗎?”說到這里，韓超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

說起林姍姍，那可是最近東城大學的一大新聞，不，應該說是傳奇更合適。原來，解放前林姍姍的爺爺去了臺灣，以后數十年和在大陸的家人失去了聯系。可一個月前，林姍姍失散多年的爺爺找到了她，他是作為一家大型企業的董事長回來投資的。于是，貌不驚人、默默無聞的歷史系女生林姍姍一夜間成了家族企業千萬家產的繼承人，萬眾矚目的小公主。事情傳開后，東城大學的某些男生后悔不迭，他們恨自己沒遠見，先前怎么沒想到去和林姍姍套套近乎。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好在林姍姍還沒畢業，機會還有的是，比如明天的化妝舞會……

韓超也是那些男生中的一員。自從舞會的海報一貼出，他便不斷“賄賂”林姍姍的室友，今天請吃飯，明天送小禮物，千方百計打聽林姍姍將在舞會上穿什么。今天林姍姍的室友小惠終于透露，林姍姍將戴上白雪公主的面具去參加舞會。

“只要知道她戴什么面具就好辦了。你就等著看佐羅和公主翩翩起舞吧。”韓超顯得很是得意，“對了，這件事你可要嚴格保密啊，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個機密!”

“我才懶得管你們這些事呢。”劉奕有些不屑地說，“真不明白，林姍姍這樣的大小姐有什么好。”

聽了室友的話，韓超不禁搖了搖頭，暗想：劉奕真是太迂腐了。不過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敢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不僅因為他們是室友，還因為劉奕曾和林姍姍鬧過矛盾。那時林姍姍已經和爺爺相認了，林爺爺覺得孫女學校宿舍的條件太簡陋，派保姆送來大包小包一堆東西。行李堆在學校門口堵住了來往通道。正巧那天是劉奕值勤，為了保證不影響大家的通行，他讓保姆搬開行李，沒想到對方的態度非常蠻橫，結果兩人吵了起來。雖然最后林姍姍及時趕到，搬走了行李，但從此劉奕對林姍姍有了成見。每次別人提到她時，劉奕總是皺起眉頭，說：“哦，那個大小姐呀……”所以，韓超可以放心告訴劉奕這個秘密，劉奕是不會跟他搶著追求林姍姍的。

第二天晚上，化妝舞會在大禮堂如期舉辦。這是學校第一次舉辦這樣的舞會，大家都很興奮，裝扮成什么樣的都有。在各種千奇百怪的面具中，劉奕的蜘蛛人造型并不起眼。跳了一會，他覺得有點熱，便坐到一邊的椅子上休息。遠處，幾個男生正圍著一個戴白雪公主面具的女孩大獻殷勤，當然，那里面也有佐羅裝扮的韓超。劉奕不由搖了搖頭，自語道：“看來白雪公主的秘密還是泄露了。”

“同學，我能問問你說的是什么秘密嗎?”不知什么時候，一個戴著丑小鴨面具的女孩坐在了劉奕的鄰座。在繁花似錦的面具海洋里，她的丑小鴨實在是太不起眼了。劉奕心想，看來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于是他笑著回答：“你看那邊，那個戴白雪公主面具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姍姍，看來我的室友正在參與一場激烈的競爭。”

“是嗎?既然你知道，那為什么不也參與進去呢?”女孩問。

“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吧。”劉奕說，“我想進大學主要還是為了完善自己，而不是追女生，尤其是林姍姍那樣的女生。”

“看來你對林姍姍很有成見啊。”女孩說，“可也許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她應該也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也許她也很孤單……”

聽了女孩的話，劉奕陷入了沉思，他還從來沒聽人從這個角度分析過“林姍姍事件”。他想了想，對女孩說：“我認為你說的有道理……同學，你是哪個系的，我覺得以前好像認識你。”女孩一笑，“天天在一個校園里，你有這種感覺很正常。”

劉奕慶幸自己能在舞會上遇到一個這么有趣的“丑小鴨”，接下來他們聊得非常投機，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舞會快結束時，劉奕才想起他還沒問女孩的真實姓名呢。猶豫了一下，他終于鼓足勇氣問女孩，舞會結束后是否愿意一起到校園里走走。“我們都摘掉面具，好嗎?”劉奕補充道。女孩想了想，點點頭。因為劉奕要和一起來的室友打個招呼，女孩說她先到草坪那里等他。

女孩走后一會，劉奕也離開了舞會。從禮堂去草坪的這一小段路上，劉奕有點興奮，又有點不安。女孩長得什么樣?劉奕想象不出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長相如何，他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夜晚的校園分外寧靜，草坪周圍幾乎沒有什么人。遠遠地，劉奕看到一個女孩的身影。劉奕走上前去，女孩轉過身，月光下，劉奕清晰地看到她的側臉，那不是林姍姍嗎?她也在這里?劉奕有些奇怪。突然他注意到林姍姍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那是一個面具，丑小鴨的面具!劉奕愣了一下，頓時明白了一切：丑小鴨就是林姍姍，林姍姍就是丑小鴨，自己一個晚上都是在和林姍姍聊天!難怪總覺得她似曾相識。劉奕猶豫了片刻，不知為什么，他沒有走向林姍姍，而是悄悄地轉身往回走了。

回到宿舍，劉奕發現韓超已經回來了，正在那兒大發脾氣呢。韓超告訴劉奕，舞會結束后他才知道那個白雪公主根本不是林姍姍，而是她的室友小惠，她還說什么這是代表林姍姍考驗一下他們。沒人知道林姍姍到底戴的是什么面具，可自己一個晚上的力氣都白花了。劉奕聽了韓超的話，一言未發，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舞會結束了，學校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可就在這時又出了一件新鮮事，那是舞會后的第二天，海報欄里貼出了一張別出心裁的尋人啟事：尋找不告而別的“蜘蛛人”。落款是：昨晚有幸與你暢談的林姍姍。一時間林姍姍宿舍樓的門前排起了長隊，至少有一打男生宣稱自己就是那個“蜘蛛人”。可當林姍姍詢問他們昨天兩人談話的具體內容時，卻沒有一個男生能答上來。

劉奕也看到了那張啟事，林姍姍鍥而不舍地尋找蜘蛛人，令他很感動。他想告訴林姍姍真

相，可想到要和那些男生一樣去湊熱鬧排隊，他又退縮了。劉奕的不安被同宿舍的韓超看在眼里。下課后，他請劉奕到學校邊上的小飯館喝酒。

“兄弟，最近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因為林姍姍的尋人啟事?”韓超開門見山地問，“我記得那天你好像說過要戴蜘蛛人的面具，那人到底是不是你?如果是，你怎么不去承認呢?有什么為難的事，能告訴我嗎?”

韓超的關心和爽口的啤酒終于使劉奕打開了心扉，他把一切都告訴了韓超。“原來是這樣。”韓超若有所思，“那你和林姍姍到底談了些什么呢?”在韓超的引導下，劉奕告訴了他兩人的談話內容。

“那天我們真的聊得很開心，沒想到她竟然是林姍姍。真是不可思議……”劉奕有些醉了，韓超把他扶回了寢室。劉奕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有點頭疼，不過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以后感覺好多了。

簡單洗漱后劉奕趕去上課。在教室里，劉奕聽到一個令他吃驚的消息：“蜘蛛人”找到了，他就是自己的室友韓超!據說他昨天晚上去找林姍姍，開始林姍姍還不相信，可當他準確無誤地復述出兩人的談話內容時，林姍姍相信了。

劉奕終于明白韓超為什么要請自己喝酒了。看著林姍姍和韓超有說有笑地沿著草坪散步，劉奕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他覺得現在去拆穿韓超只能給林姍姍帶來新的痛苦，他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快樂。

這天吃過晚飯。劉奕和往常一樣看起了當天的報紙，經濟版上的一則新聞標題吸引了他的注意。“投資失敗陷入困境，臺灣實業家林偉面臨破產”，林偉?好熟悉的名字，終于，劉奕想起來了，林偉不就是林姍姍的爺爺嗎?他要破產了?劉奕趕緊推醒在一邊打瞌睡的韓超，把報紙塞到了他的手里。韓超看完新聞，臉色頓時變了。

“快，你還等什么呀，現在林姍姍肯定很傷心，你還不快去安慰她。”劉奕催促道。沒想到韓超撇了撇嘴，說：“我去?我去有什么用呀。能讓她爺爺不破產嗎?”“你怎么這么說，你不是喜歡林姍姍嗎?”劉奕有點生氣。

“喜歡林姍姍?兄弟，你現實一點吧。她爺爺要不是大老板，誰會喜歡她那樣的丑小鴨?”韓超說，“你知道現在大學生找工作有多難嗎?可要是有了林爺爺的幫助，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至少可以讓你少奮斗十年。當然，現在一切都完了，所以林珊珊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韓超的一番話聽得劉奕目瞪口呆。他知道，現在大學校園里確實有少數人無心念書，一心只想走捷徑，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韓超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想到林姍姍現在面臨的處境，他顧不上和韓超理論，急忙趕往林姍姍的宿舍樓。

到了宿舍樓下，劉奕意外地發現那里圍著一大堆人。他順著大家的視線抬頭看去，頓時嚇了一跳，只見林姍姍一個人站在樓頂的平臺邊，神情落寞。難道她想自殺?劉奕來不及多想，推開人群就往樓上沖去。

到了樓頂，劉奕看見林姍姍背對著自己站在平臺邊緣，劉奕竭力鎮定了一下，“林姍姍，那天我們不是約好去草坪散步嗎?可我沒來……現在，你還愿意和我去嗎?”

“是你?”林姍姍回過頭來，眼睛里閃著驚喜的光芒，“我聽出你的聲音了。劉奕，原來你才是真正的‘蜘蛛人，我早該想到的。”

“我只想讓你知道，不論發生什么，大家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什么?想不開?”林姍姍莫名其妙，“你們以為我要做什么?自殺?天啊，我明白了，怪不得樓下有這么多人。我還正納悶呢。”

“怎么，你不是要自殺?”這下輪到劉奕意外了。林姍姍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到平臺上來走一走，思考一些問題。”說著，林姍姍漸漸嚴肅起來，“爺爺的事發生以后，有些人對我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變化，但也有人始終沒有改變自己，比如你，劉奕。很高興認識你，‘蜘蛛人同學。”

“我也是，可愛的‘丑小鴨。”聽了林姍姍的話，劉奕也笑了。他知道，以后不論發生什么，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面具的隔膜了。

責編／呂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