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封絕交信

張照宏

俊飛和燕萍是同鄉，又在省城的同一所大學里讀書，兩人在一次同鄉會上經他人介紹認識了。不久后，他們確立了戀愛關系。俊飛是建筑工程系有名的才子，一副英俊瀟灑的模樣，由于學習成績突出，每年都能拿到學校的一等獎學金。燕萍則是化學系的系花，雖不太愛說話，但文采極好。周圍的同學和同鄉們得知他倆戀愛后，都說這一對可謂是郎才女貌。

這一年冬季，全國吹響了征兵的號角，與往年不同的是，在校大學生也在征集的范圍中。一天中午，俊飛把燕萍約到了學校的青水湖畔，大膽地說出了自己準備報名參軍的想法。他靜靜地看著燕萍，心里想著怎樣去做燕萍的思想工作。沒想到燕萍爽快地說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俊飛，我支持你。”俊飛愣了，他沒想到燕萍是這樣痛快。燕萍接著說：“你難道忘記了我是校廣播室的編輯啊?一連幾天我都在編輯同學們的應征志愿書。我還納悶你為什么不應征呢?你盡管放心地去。家里我可以幫你照顧。還有，既然去了，就要干出個樣子來，希望能聽到你立功的消息。”聽完燕萍的話，俊飛一把攬過她，嘴里喃喃地說：“燕萍，你是個好女孩，我愛你。你等著我，我一定會戴著軍功章回來的。”

等到走的那一天，俊飛穿著綠軍裝，胸戴大紅花，在同學們歡送的鑼鼓聲中，在燕萍充滿淚水的目光里，踏上了西去的列車。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燕萍不時會來到俊飛的家里，看望他的父母，幫助做些家務。回到學校后，她還利用自己勤工儉學的錢為俊飛的父母寄點生活費。平時，兩個人就靠書信來往，一個天南，一個地北，相互訴說著別離之情。在信中，燕萍得知俊飛已經結束了新兵訓練，現在部隊從事工程機械維修的工作。

這天，俊飛和戰友們一如往常地繼續施工，職業習慣使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向上攀登的戰友們。戰友小李正在路旁挖一顆不知名的漂亮山花，爆破的戰友們沿著繩索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俊飛松了一口氣。突然，俊飛看到一位戰友在向上攀登時，腳踩過的地方發生了松動，緊跟著一塊磨盤大的巨石順著山勢咕嚕嚕地滾了下來。危險!說時遲，那時快，俊飛把身邊的小李一下推到一旁，急速滾下的石頭重重地砸在俊飛的身上，巨大的傷痛使他疼昏了過去。

等到俊飛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四周擺滿了鮮花，戰友們和部隊的領導站在旁邊。看到他醒后，指導員迎上一步，關切地詢問道：“還痛嗎?什么事都不要管，好好養傷。”俊飛一只手撐著床板，準備半坐起來，指導員欲上前阻止。但已經晚了。俊飛下意識地準備兩腿向后移時，他感覺到不妥，用手一摸左腿褲管，那里空蕩蕩的。“我的腿呢，我的左腿呢?”俊飛喊了起來，他不斷地叫喊著，沒有人制止他。戰友們和領導的眼里噙滿淚水。

接下來，俊飛慢慢得知了當天的情況。那天他在把小李奮力推向旁邊時，滾下的巨石正好砸到了他的左腿。情緒逐漸穩定的他開始面對現實，傷勢也一天天好轉，部隊為他記了一等功。

這天，他讓護士幫忙找來紙筆，坐在病床上寫信。臨近中午時分，信寫好了，“俊飛!”指導員推門進來了，措手不及的俊飛想把尚未封口的信給藏起來，卻又一時找不著合適的地方。指導員把手里的保溫瓶打開，遞到俊飛面前，“來，剛燉好的雞湯，馬上喝了。”無奈，俊飛只得把信暫時放到一邊。看著眼角尚有淚痕的俊飛，指導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信拿到手里，看后吃驚地問道：“俊飛。你這是干什么，怎么能主動跟燕萍提出斷絕關系呢?”“如今我這個樣子肯定要拖累燕萍一輩子，我要替她著想啊!”說著，俊飛的眼睛里流下了悲愴的淚水。指導員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著他，“俊飛，我理解你的處境，更理解你對燕萍的愛。但我相信燕萍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俊飛輕輕搖了搖頭，把保溫瓶遞還到指導員手里，然后把寫好的信交給進來送藥的護士，讓護士幫忙寄走。指導員坐在床頭跟俊飛聊起天來，這時俊飛的班長給俊飛帶來了燕萍的信。此時此刻，盡管他準備主動提出分手，但戀人的來信畢竟是他的感情寄托。隨著一張張的信紙翻過，俊飛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看完后，他把信扔到一旁，用被子蒙住頭，不再說話，但很明顯他是在啜泣。

原來，燕萍在信中寫道，大學生活雖說豐富多彩，可閑下來看著身邊的好友們都成雙成對，自己實在忍受不了天各一方的寂寞。剛好有一位本班的男同學不斷向她示愛，她感覺那男生人不錯，所以只好在表示歉意的同時，向俊飛提出分手。指導員對俊飛輕輕說道：“俊飛，振作起來，你要面對現實。你不是也希望燕萍能過得更好些嗎?”

又是一年山花遍野，服役期滿的俊飛在戰友們歡送的鑼鼓聲中，在指導員的陪伴下退伍回到了學校，繼續就讀他從軍前的專業。俊飛的歸來在全校師生中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學校還專門為他召開了一次英雄事跡報告會。一連幾天，俊飛都沉浸在鮮花和掌聲之中，但他的心里卻總是浮動著燕萍的身影，而她一直沒有出現。

晚上，俊飛被好友王飛拉到原來的宿舍聊天，王飛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燕萍。俊飛說：“干嘛還要提她?”聽見這話，房間里一陣沉悶。“不，偏要提她。”一個女聲傳來，幾個女孩子一起進了屋里。俊飛一看，都是原來關系不錯的同學加老鄉。“快，快，大家來坐。”女孩子們都沒有坐，為首的女孩叫陶晶，她質問俊飛，“你愛燕萍嗎?”“俊飛點點頭。”那你為什么向她提出斷絕關系?”陶晶問。俊飛無奈地說：“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難道讓我拖累她一輩子嗎?再說了，當初是她的絕交信在前。”

“那你現在還愛她嗎”?陶晶試探著問。

“是的，我愛她，還跟從前一樣。但是，我知道，她已經不再愛我了，她有了自己的幸福。”

“不，我只問你還愛她嗎?”陶晶打斷了俊飛的話，再次問他。

俊飛似乎沒有聽到，只是喃喃地說道：“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愛情歸宿，如今，我已經沒有選擇。”俊飛的聲音里充滿著悲愴。

“快進來呀!”隨著門外一陣喧嘩，一幫女同學擁進了一個女孩，她的臉上圍著紗巾。她的身材是那樣的熟悉，俊飛一眼就認出她是燕萍。“燕萍!”俊飛單腿跳躍著迎上前去，還未到她跟前，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紗巾緩緩解開，燕萍右半邊的臉龐密布著黑灰色的皺裂皮膚。遲疑片刻后，俊飛把燕萍緊緊地擁在懷里，兩人相互依偎著，同學們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原來，一次實習時，協助教授做化學實驗的燕萍不慎碰倒了放在架子上的化學溶劑。化學溶劑巨大的腐蝕作用使她的半邊臉龐和肩部皮膚受到嚴重損傷，毀掉了她原有的美麗。她猶豫再三，硬下心腸為俊飛寫下了那封信，以打消俊飛的所有念頭。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星期后，她收到了俊飛的斷交信。她感嘆人生無常，再三在心里勸慰自己，是上天注定兩人今生無緣。

細心的女友們發現了燕萍心底對俊飛的那份愛依舊存在，她們找到俊飛的好朋友王飛商量，決定等俊飛回來后撮合這對歷經磨難卻又如此多情的戀人。于是，也就有了今天晚上的這一幕。

責編／賀亦佳